话说宋江在酒楼上与刘唐交谈完毕,交代好回书的事情后,将刘唐送下楼去。刘唐趁着夜色,匆忙赶回梁山泊。而宋江则在月色的笼罩下,沿着街道漫步,悠然自得地往自已的住处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自思忖:“晁盖这次派刘唐来,可真是冒险,幸好没被官府的人察觉,不然差点就惹出大祸了。”
没走出三二十步,宋江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他“押司”。他转过身一看,原来是做媒的王婆,王婆身旁还带着一个婆子。王婆见到宋江,连忙说道:“你可真是有缘人,这做好事的押司来了。”宋江停下脚步,转身问道:“有什么事吗?”
王婆赶忙拦住宋江,指着身旁的阎婆介绍道:“押司有所不知,这家人是从东京来的,并非本地居民。他们一家有三口人,丈夫叫阎公,女儿叫阎婆惜。阎公平日里就喜欢唱歌,从小就教他女儿阎婆惜,如今婆惜也会唱各种小曲儿。她今年刚满十八岁,长得十分标致。这一家三口原本是来山东投奔一个官人,可没找到,只好流落在咱们郓城县。没想到这里的人不喜欢风流宴乐,他们没办法维持生计,只能在县后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暂时居住。昨天,阎婆惜的父亲阎公因为染上时疫去世了,阎婆没钱安葬,尸体还停在家里,实在没办法,才央求我帮忙做媒。我寻思着,这个时候哪有那么合适的,又没地方去借。正发愁走投无路的时候,恰好看到押司从这里经过,所以我就和阎婆赶了过来。希望押司能可怜可怜他们,帮忙置办一具棺材。”
宋江听后,说道:“原来是这样。你们两个跟我来,到巷口的酒店里,我借笔砚写个帖子给你们,你们拿着帖子去县东陈三郎家取一具棺材。”宋江又关切地问道:“你们办丧事的费用够吗?”阎婆如实回答:“不瞒押司说,棺材都还没有,哪来的费用,实在是缺得厉害。”宋江毫不犹豫地说:“我再给你十两银子作为费用。”阎婆感激涕零,说道:“您真是我们的重生父母,再世爹娘啊,我们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宋江连忙说:“别这么说。”随后,他取出一锭银子递给阎婆,便转身回自已的住处去了。
且说阎婆拿着帖子,径直来到县东街陈三郎家,顺利取到了一具棺材,回家后将丈夫妥善安葬。处理完丧事后,还剩下五六两银子,阎婆和女儿就用这些钱维持生活,暂且不提。
有一天,阎婆为了感谢宋江,来到他的住处,发现这里没有一个妇人的身影。回去后,她便问隔壁的王婆:“宋押司的住处怎么不见一个女人,他有娘子吗?”王婆回答道:“只听说宋押司家在宋家村,没听说他有娘子。他在这县里做押司,只是客居。我常常看到他施舍棺材和药,非常愿意帮助贫苦的人。说不定他还没有娘子呢。”阎婆听后说道:“我女儿长得漂亮,又会唱曲儿,还懂得各种玩笑。她从小在东京的时候,就经常去妓院,那些妓院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有几个有名的还想让我把女儿过继给她们,我没答应。只是因为我们老两口无人养老,所以才没把女儿过继出去,没想到现在却苦了她。我前几天去感谢宋押司,见他住处没有娘子,所以想请你跟宋押司说说,如果他想娶人的话,我愿意把婆惜许配给他。我之前多亏了宋押司的救济,无以为报,让女儿嫁给他,也算是有个亲眷往来。”
王婆听了阎婆的话,第二天就去见宋江,把这件事详细地说了一遍。宋江一开始并不愿意,但经不住王婆这张媒婆嘴的劝说,最终还是答应了。于是,宋江在县西巷内租了一所楼房,购置了一些家具和生活用品,把阎婆惜母女俩安顿在那里居住。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把阎婆惜打扮得满头珠翠,浑身金玉,十分华丽。此时的阎婆惜,花容月貌,身姿婀娜,气质娉婷。她的发髻上横卧着一片乌黑的云发,眉毛如弯弯的新月般秀丽。金莲般的小脚小巧玲珑,湘裙微微飘动,尽显风情;玉笋般的手指纤细柔美,翠袖半掩,似有无限情意。她的眼睛如点漆般明亮,酥胸似羊脂般白皙。她的风度宛如风中的海棠花般娇艳,品格恰似雪中的玉梅树般高洁,就像从皇宫中走出的美人,又似从仙境下凡的仙子。
又过了几天,就连阎婆也有了不少首饰和衣服,宋江确实让阎婆惜母女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起初,宋江每晚都和阎婆惜在一起休息,但后来渐渐地来得少了。这是为什么呢?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喜欢学习枪棒功夫,对女色并不是特别在意。而阎婆惜正值青春年少,十八九岁的妙龄,宋江并不符合她的心意。
有一天,宋江带着后司贴书张文远来到阎婆惜家喝酒。这张文远和宋江是同一房的押司,人称小张三,他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平日里就喜欢去那些风月场所,漂泊游荡,学得一身风流俊俏的本事,还擅长各种乐器,无一不精。阎婆惜本就是个沉迷酒色的娼妓,一见到张三,心里就暗自欢喜,还对他暗送秋波。张三看出了阎婆惜的心意,也用眼神回应她。等宋江起身去洗手的时候,阎婆惜便用言语来挑逗张三。俗话说:“风不来,树不动;船不摇,水不浑。”张三也是个沉迷酒色的人,这种事情他岂会不懂。看到阎婆惜眉来眼去,对自已情意绵绵,他便记在了心里。从那以后,只要宋江不在,张三就会去阎婆惜家,假装是来找宋江的。阎婆惜总会留住他喝茶,两人一来二去,便有了私情。
谁能想到,阎婆惜自从和张三勾搭上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如干柴烈火般炽热。而且这张三又是个惯会偷情的人。正所谓“一不将,二不带”,都怪宋江千不该万不该,带张三来家里喝酒,才让阎婆惜看上了他。自古就有“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的说法,宋江这次可真是犯了这个忌讳。阎婆惜本就是风尘女子的性格,自从和张三好上之后,对宋江便没有了半点情分。宋江每次去的时候,她总是用言语伤害宋江,根本不搭理他。宋江胸怀宽广,并不把女色放在心上,所以半个月或者十天左右才去一次。而张三和阎婆惜则如胶似漆,每天晚上都在一起,直到天亮才分开。街坊邻居们也都知道了这件事,甚至有一些风声传到了宋江的耳朵里。宋江半信半疑,心里想:“她又不是我父母给我娶的妻子,她要是对我没了感情,我何必自讨没趣呢。我不去就是了。”从那以后,宋江有一个月都没去阎婆惜那里。
阎婆多次派人来请宋江,宋江总是找借口推脱,就是不上门。有一天晚上,阎婆正好在县衙前碰到宋江,喊道:“押司,我多次派人请您,您可真是贵人难见啊。就算小贱人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惹您生气了,您也看在我老太婆的面子上,我会教训她,让她给您赔礼道歉。今晚我好不容易见到您,就一起去家里坐坐吧。”宋江说:“我今天县里的事务太忙,实在抽不开身,改天再去吧。”阎婆不依不饶:“这可不行。我女儿在家里一直盼着您呢,您就去看看她吧。您怎么能这么狠心呢!”宋江说:“我真的很忙,明天一定去。”阎婆说:“我今晚一定要您去。”说着,就一把扯住宋江的衣袖,说道:“是谁在挑拨您?我们娘俩下半辈子可都指望押司您了,外面的闲言碎语您别听,您自已拿个主意。我女儿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都怪我,您就去走一趟吧。”宋江说:“你别纠缠了,我真的有事情要处理。”阎婆说:“押司就算耽误了一些公事,知县相公也不会责罚您的。这次机会错过了,下次可就难再有了。押司您就跟我去一趟吧,到了家里我再跟您说。”宋江是个急性子,被阎婆纠缠得没办法,只好说:“你放手,我去就是了。”阎婆说:“押司可别跑了,我这老太婆可追不上您。”宋江无奈地说:“真是的!”于是,两人一起朝着阎婆惜家走去。这可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直饶今日能知悔,何不当初莫去为”。
宋江在阎婆的拉扯下,无奈地停下了脚步。阎婆伸出手拦住他,满脸堆笑地说道:“押司都已经到这儿了,总不能不进去吧!”宋江不好再推脱,便走进屋内,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这阎婆可是个精明的主儿,俗话说“老虔婆”,心思诡谲,一般人可斗不过她。她生怕宋江会趁机溜走,赶紧挨着他身边坐下,然后扯着嗓子喊道:“我儿,你心心念念的三郎来啦。”
此时的阎婆惜正躺在床上,对着一盏昏暗的孤灯,百无聊赖,满心期待着小张三的到来。听到老娘喊“你的心爱的三郎在这里”,她满心以为是张三郎,一下子来了精神,急忙起身,随手捋了捋云髻,嘴里嘟囔着骂道:“这个短命鬼,让我等得好苦!看我待会儿不先赏他两个耳刮子。”说完,她像一阵风似的飞奔下楼。
她跑到槅子跟前,透过缝隙张望,堂前的琉璃灯照得亮堂堂的,这才看清来人是宋江,顿时兴致全无,转过身又跑回了楼上,依旧倒在床上。
阎婆听到女儿的脚步声先是下楼,紧接着又上楼,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又喊道:“我儿,你的三郎就在这儿,怎么反倒走了呢?”阎婆惜躺在床上回应道:“这屋子又不远,他又不是不会来!他又不瞎,干嘛不自已上来,还得我去迎接他。真是没完没了,啰啰嗦嗦的!”阎婆解释道:“这贱人肯定是一直盼着押司来,盼不到心里气坏了。她这么说,押司您就当让她撒撒气,别往心里去。”说完,阎婆又满脸堆笑地对宋江说:“押司,我陪您上楼去。”
宋江听了阎婆惜这几句话,心里已经有了几分不痛快,但被阎婆这么一拉扯,只好勉强跟着上了楼。
楼上是一间六椽的屋子,前半间摆放着一套春台桌凳,后半间则是卧室。卧室里贴着墙放着一张三面雕花的床,床的两边装着栏杆,上面挂着一顶红罗幔帐。床的一侧放着一个衣架,上面搭着一条手巾,旁边是一个洗手盆。一张金漆桌子上,放着一个锡灯台,桌子旁边有两个杌子。正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仕女图。床对面整齐地摆放着四把一字交椅。
宋江一到楼上,阎婆就赶紧把他拉进了房间。宋江在杌子上坐下,面朝着床的方向。阎婆则走到床边,一把拉起女儿,说道:“押司都来了。我儿,你就是脾气不好,说了些伤人的话,惹得押司都不上门了,可你平日里又在家里想着他。我好不容易把他请来,你还不赶紧起来说句好话,反倒还使性子!”
阎婆惜一把推开阎婆,没好气地说:“你瞎折腾什么,我又没做什么坏事!是他自已不上门,凭什么让我去赔不是!”宋江听了,也不说话。阎婆见状,搬来一把交椅,放在宋江身边,又使劲把女儿推过来,说道:“你就和三郎坐一会儿,不想说话就算了,但别耍小脾气。你们都好久没见了,说几句贴心话也好。”
可那阎婆惜根本不愿意过来,径直走到宋江对面坐了下来。宋江低着头,一声不吭。阎婆看看女儿,女儿也把脸转到一边。
阎婆说道:“没有酒和菜,这算什么招待呀。我这儿有一瓶好酒,再去买点果品来,好好陪押司说说话。我儿,你就陪着押司坐一会儿,别害羞,我去去就回。”宋江心里寻思着:“我被这婆子缠住了,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等她下楼,我找机会溜走。”
阎婆似乎察觉到了宋江想走的心思,出了房门后,顺手把房门拉上,用屈戌把门搭住。宋江心里暗自嘀咕:“这老太婆,倒是先算计了我。”
且说阎婆下楼后,先到灶前点起一盏灯。灶里原本就烧着一锅洗脚水,她又添了些柴。拿了些碎银子,出了巷口,买了些新鲜的时新果子,还有鲜鱼、嫩鸡、肥鲊之类的菜肴,回到家中,把这些东西都用盘子盛好。她取出酒,倒进盆里,舀了半旋子,放在锅里温热,再倒进酒壶。又收拾了几盘菜蔬,摆上三只酒盏、三双筷子,用一个桶盘托着,走上楼来,把东西放在春台上。
她打开房门,把东西搬进来,摆在桌子上。看宋江时,他依旧低着头。再看女儿,还是朝着别处,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阎婆说道:“我儿,起来给押司斟杯酒。”阎婆惜不耐烦地说:“你们自已喝,我可没心情。”阎婆劝道:“我儿,你从小在爹娘手里娇惯了,可在别人面前不能这么任性。”阎婆惜顶嘴道:“我不斟酒又怎么样!难道还会有飞剑来取我的头不成!”
阎婆却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说道:“是我不好。押司是个风流人物,不会跟你一般见识。你不想斟酒就算了,好歹转过来喝一杯。”阎婆惜还是不肯回头。阎婆只好自已拿起酒,去劝宋江,宋江勉强喝了一杯。阎婆说道:“押司别见怪。那些闲话都先放一边,明天再慢慢说。外人看到押司在这儿,好多爱嚼舌根的人会说些不中听的话,您别往心里去,只管喝酒。”她又筛了三杯酒在桌上,对女儿说:“我儿,别耍小孩子脾气了,随便喝一杯。”阎婆惜道:“别老缠着我!我吃饱了,喝不下。”阎婆又说:“我儿,你也陪你的三郎喝一杯嘛。”
阎婆惜心里寻思着:“我心里只有张三,哪有心思陪这家伙!要是不把他灌醉,他肯定会缠着我。”于是,她只好不情愿地拿起酒,喝了半杯。阎婆笑着说:“我儿别着急,开心点,多喝几杯,喝完睡一觉。押司也多喝几杯。”宋江被她劝得没办法,一连喝了三五杯。阎婆自已也喝了几杯,然后下楼去温酒。
阎婆见女儿一开始不肯喝酒,心里有些不高兴。这会儿见女儿回心转意喝了酒,心里一喜,暗自想道:“要是今晚能把他留住,之前的那些不愉快就都过去了。再和他多纠缠些日子,之后再做打算。”阎婆一边想着,一边在灶前又喝了三大杯酒,感觉身上有些麻酥酥的,又筛了一碗喝下去,再旋了大半旋酒,倒进注子里,端着酒壶爬上楼来。
她看到宋江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女儿也还是别着脸摆弄裙子,便哈哈笑道:“你们俩又不是泥人,怎么都不说话呢?押司,你好歹是个男子汉,就装得温柔点,说些甜言蜜语逗逗她。”宋江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嘴里不吭声,心里也是进退两难。
阎婆惜心里想:“你不理我,还指望我像以前一样陪你聊天、逗你开心,我才不干呢!”那阎婆喝了不少酒,嘴里开始东拉西扯,一会儿说张家的家长里短,一会儿又说李家的是是非非,没完没了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真可谓是“假意虚脾却似真,花言巧语弄精神。几多伶俐遭他陷,死后应知拔舌根”。
在郓城县,有个名叫唐二哥的人,大家都叫他唐牛儿,他平日里总在街上帮人打杂混日子,常常得到宋江的资助。有时候他知道一些公事,就去告诉宋江,也能从宋江那里得到几贯钱花。而当宋江需要他帮忙时,他也会拼命地去做。
这天晚上,唐牛儿赌钱输了个精光,正愁没钱花,也没什么办法的时候,他就跑到县前去寻找宋江,又跑到宋江的住处,可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街坊邻居们看到他火急火燎的样子,便问道:“唐二哥,你这么着急是在找谁呀?”唐牛儿回答道:“我急着找我的靠山呢,找了一圈都没见着他。”众人又问:“你的靠山是谁呀?”唐牛儿说:“就是县里的宋押司啊。”众人告诉他:“我们刚才看见他和阎婆一起走过去了。”唐牛儿一听,说道:“那就对了。那个阎婆惜真是个贱,她和张三两个人打得火热,就瞒着宋押司一个人。宋押司可能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已经好久没去她那儿了,今晚肯定是被那个老虔婆假意纠缠着去了。我正好没钱用,急得不行,就想去那儿弄几贯钱花花,顺便再讨两碗酒喝。”
于是,唐牛儿径直跑到阎婆家门口,看到里面灯火通明,门也没关。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楼梯边,就听到阎婆在楼上哈哈地笑着。唐牛儿蹑手蹑脚地爬上楼,从板壁的缝隙往里看,只见宋江和阎婆惜两个人都低着头,那阎婆坐在横头的桌子边,嘴里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
唐牛儿趁机闪身进了屋,对着阎婆、宋江和阎婆惜作了三个揖,站在一旁。宋江看到唐牛儿来了,心里暗自想:“这家伙来得正好。”便朝着他努了努嘴。唐牛儿是个机灵人,立刻心领神会,看着宋江说道:“我到处找您,原来您在这儿喝酒玩乐呢,倒是吃得挺安稳啊!”宋江问道:“是不是县里有什么要紧的事?”唐牛儿说:“押司,您怎么忘了?就是早上那件公事,知县相公在厅堂上大发雷霆,派了四五拨公人到您的住处找您,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相公气得不行。押司您还是赶紧动身吧。”宋江说:“既然这么要紧,那我只好去了。”说着便起身准备下楼。
可这时,阎婆却拦住了他,说道:“押司,您就别耍这把戏了。这唐牛儿狡猾得很,跑过来配合您,你这精明的人也想瞒我,简直是鲁班门前弄大斧。这么晚了,知县相公早回衙门和夫人吃酒作乐去了,能有什么公事要发作?你这套说辞,也就只能骗骗小鬼,在我这儿可不管用。”唐牛儿连忙说道:“真的是知县相公紧等着的事情,我可不会说谎。”阎婆骂道:“放你娘的狗屁!我这双眼睛就像琉璃葫芦一样,看得清清楚楚。刚才我明明看见押司努嘴示意你,让你演戏,你不但不帮着押司留在我这儿,反而要把他支走。俗话说:杀人或许可以原谅,但这种情理上的事可不能容忍!”
这婆子说着,就跳起身来,一把抓住唐牛儿的脖子,用力一推,唐牛儿踉踉跄跄地从房间里被推下了楼。唐牛儿喊道:“你干嘛推我?”婆子喝道:“你不懂,破坏别人的生计,就如同杀了别人的父母妻子一样。你要是再大声嚷嚷,我就打你这个贼乞丐!”唐牛儿不服气,又凑过来喊道:“你打呀!”这婆子借着酒劲,张开五指,朝着唐牛儿的脸上连打了两巴掌,把他直接打出了帘子外。婆子随后扯起帘子,扔到门背后,又把两扇门关上,用门栓拴好,嘴里还不停地骂着。
唐牛儿被打了两巴掌,站在门前大声叫嚷道:“你这个老虔婆,别得意!要不是看在宋押司的面子上,我非把你这屋子砸个粉碎不可,我让你不得安宁。我要是不收拾你,我就不姓唐!”他拍着胸脯,大骂了一阵才离开。
婆子又回到楼上,对宋江说:“押司,您干嘛搭理那个乞丐呀。那家伙到处蹭酒喝,就爱搬弄是非。这种在街头巷尾混日子的无赖,还敢上门来欺负人。”宋江是个实在人,被这婆子说中了心事,一时之间也无法脱身。婆子接着说:“押司,您可别责怪我,您能理解我的苦心就行。我儿,和押司再喝这一杯。我猜你们俩好久没见了,肯定想早点休息,就收拾收拾睡吧。”婆子又劝宋江喝了两杯,然后收拾好杯盘下了楼,去灶房忙活了。
宋江坐在杌子上,心里想着:“这婆子的女儿和张三之间的事,我半信半疑,毕竟我也没亲眼看到。本来想走的,可又怕别人说我小气。而且现在夜深了,我就先凑合睡一晚,看看这婆娘今晚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这时,那婆子又上楼来说:“夜深了,我让押司你们两口子早点睡。”阎婆惜不耐烦地说:“不用你管,你自已去睡吧。”婆子笑着下楼去,嘴里念叨着:“押司,您好好休息。今晚尽情享受,明天晚点起。”婆子下楼后,收拾好灶房,洗了手和脚,吹灭了灯,自已去睡觉了。
再说宋江坐在杌子上,心里还盼着阎婆惜能像以前一样,主动过来依偎着他说说话,两人再勉强凑合一段时间。可谁能想到,阎婆惜心里想的全是张三,被张三搅得心里对宋江就像看到眼中钉一样厌恶。她根本就不想像以前那样对宋江低声下气,心里想着:“我只想着张三,被他这么一搅和,宋江就像眼中钉。那家伙还指望我像以前一样讨好他,我现在可不干。只听说过撑船靠近岸边,哪有岸边去迁就船的道理。你不来理我,我还落得清净。”
要知道,这男女之情的事,最怕的就是一方无心。要是她心里有你,就算有刀剑水火阻拦,她也不会退缩;可要是她心里没你,就算你坐拥金山银山,她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俗话说:“佳人有意村夫俏,红粉无心浪子村。”宋江是个英勇豪迈的大丈夫,可在讨女人欢心这方面,确实不太擅长。阎婆惜被张三百般讨好,对她温柔体贴,讨她欢心,早就把她的心给勾走了,怎么还会留恋宋江呢。
当晚,两个人就在灯下坐着,面对面却都不说话,各自在心里盘算着,就像在等泥土干了才能把东西搬进庙里一样,干耗着。不知不觉,天色越来越晚,只见窗上洒进了月光。此时的景象是:银河星光闪烁,玉漏的声音悠远绵长。斜月透过窗户洒下清冷的光辉,凉风吹进屋子,带来阵阵寒意。大雁的叫声嘹亮,惊醒了孤眠才子的梦;蟋蟀的鸣声凄凉,让独宿的佳人满心愁苦。谯楼上传来禁鼓的声音,一更还没结束,二更的鼓声又催促着时间的流逝;别院传来寒砧的声音,捣衣声一阵接着一阵,仿佛没有尽头。画檐间的铁马叮当作响,敲碎了旅客的孤独情怀;银台上的清灯闪烁,偏偏照着离人,引得他们长叹不已。那贪恋淫乐的心如铁石,而仗义的英雄则气如长虹。
宋江坐在杌子上,目光投向阎婆惜,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此时大约已是二更时分,阎婆惜连衣裳都没脱,就直接上了床,她倚靠着绣枕,转过身去,脸朝着里墙,自顾自地睡了。
宋江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思量:“这可恶的贱人,竟然完全不理会我,自已倒先睡了。今天被这婆子说了好些话,还劝着喝了几杯酒,实在熬不住这漫长的夜,也只能睡了。”于是,他把头上的头巾取下,放在桌子上,又脱下外面的衣裳,搭在衣架上。接着,他解开腰间的銮带,那上面挂着一把压衣刀和招文袋,他顺手将它们挂在床边的栏杆上。随后,他脱去丝鞋和净袜,也上了床,在阎婆惜的脚后躺下。
过了半个更次,宋江听到阎婆惜在脚后冷笑了几声。宋江心里本来就憋闷,这下更是气得难以入睡。古人说得好,“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在这寂寞的氛围中,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眼看着到了三更半夜,宋江的酒意也渐渐醒了。好不容易挨到五更天,宋江起身,在面桶里洗了把脸,然后穿上外面的衣裳,戴上头巾,嘴里骂道:“你这个贱女人,实在是太无礼了!”
阎婆惜其实也没睡着,听到宋江的骂声,她转过身回应道:“你还有脸骂我,也不看看自已!”宋江被她这一呛,心中的怒火更盛,憋着一肚子气,直接下了楼。
阎婆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便在床上说道:“押司,再睡会儿吧,等天亮了再走。平白无故的,起这么早做什么?”宋江根本没理她,只顾着去开门。婆子又说:“押司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宋江出了门,顺手就把门拉上了。他心里那股气没处撒,一心想着赶紧回自已的住处。
宋江从县衙前经过时,看到一盏灯亮着,走近一看,原来是卖汤药的王公,他赶早市来到了县前。王公正忙着准备,抬头看到是宋江,连忙说道:“押司,怎么今天出来得这么早?”宋江随口答道:“昨晚喝醉了,听错了更鼓的声音。”王公道:“押司肯定是喝多了,来,喝一盏醒酒的二陈汤吧。”宋江说:“那敢情好。”便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王公赶紧端来一盏浓浓的二陈汤,递给宋江。宋江接过喝了一口,突然想起:“平时我喝他的汤药,他从来没问我要过钱。我之前还答应给他买一具棺材,一直没兑现。”又想到前几天晁盖送来的金子,自已收了一条放在招文袋里,何不用这个钱给王公买棺材,让他高兴高兴呢?于是宋江说道:“王公,我之前答应给你买一具棺材的钱,一直没给你。今天我这儿有些金子,给你,你拿去找陈三郎家买一具棺材,放在家里。等你百年之后,我再给你些送终的钱,怎么样?”
王公道:“恩主平日里就没少照顾我,现在又给我买棺材,我这辈子报答不了您,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宋江说:“别这么说。”说着便掀起背子前襟,伸手去拿招文袋,这一摸,顿时大吃一惊,暗道:“糟了!昨晚竟然把招文袋忘在那贱人的床头栏杆上了,我当时一气之下,只顾着走,都没把它系在腰里。这几两金子倒是小事,可那里面有晁盖寄来的书信,还包着这些金子。我本来想在酒楼上当着刘唐的面把信烧掉,可他回去要是说起来,会觉得我不把他当回事。我正打算回到住处再烧,谁想到王婆找我帮忙买棺材,一忙就把这事耽搁了。昨晚刚想起来,还没来得及烧,又被那阎婆拉去了,结果就忘在那贱人家里的床头栏杆上了。我常看那婆娘看些曲本,多少也认识几个字,要是被她拿到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想到这里,宋江急忙起身说道:“阿公,您别见怪。不是我骗您,我本以为金子在招文袋里,出门太急,忘在家里了。我这就回去取来给您。”王公道:“不用急着去取,明天再给我也不迟。”宋江道:“阿公,您有所不知,我还有一样东西和金子放在一起,所以必须得回去取。”说完,宋江慌慌张张地朝阎婆家里跑去。
且说阎婆惜听到宋江出门的声音,便爬了起来,嘴里嘟囔着:“那家伙搅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他还好意思指望我给他好脸色,我才不理他呢。我和张三过得好好的,才懒得理他。他不来找我,倒还落得清净!”她一边说着,一边铺床叠被,脱下上身的袄子,解开下面的裙子,袒露出胸口,又脱下贴身的衬衣。床前的灯光明亮,照见床头栏杆上垂下一条紫罗銮带。
阎婆惜看到后,笑着说:“黑三那家伙,整天吃香喝辣的,连銮带都忘在这儿了。我先拿了,给张三系上。”她伸手去提銮带,却连带着把招文袋和刀子一起提了起来。她感觉招文袋有些沉甸甸的,便把手抽出来,往桌子上一抖,只见那包金子和书信掉了出来。
阎婆惜拿起金子,在灯下一看,是一条黄澄澄的金子,不禁笑道:“老天爷都在帮我和张三,正好可以用这金子买些东西吃。这几天看张三都瘦了,我正打算买点东西给他补补呢。”她把金子放下,又展开那封书信,在灯下仔细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晁盖的名字,还有许多事情。
阎婆惜看后,心中暗喜:“好啊!我还以为自已倒霉,没想到今天也有这等好事。我正想和张三做夫妻,就差你这个绊脚石了,今天你可算撞到我手里了。原来你和梁山泊的强贼有来往,他们还送了你一百两金子。先别急,看我慢慢收拾你!”她把书信照旧包好金子,又插回招文袋里,自言自语道:“看你怎么把它弄走。”
就在她在楼上自言自语的时候,只听到楼下“呀”的一声,门开了。婆子问道:“是谁?”宋江答道:“是我。”婆子说:“我就说还早呢,押司偏不信,非要走。这不,早走了又回来,那就再和姐姐睡一会儿,等天亮再走吧。”宋江没有回应,径直跑上楼去。
阎婆惜听到宋江回来了,急忙把銮带、刀子和招文袋一股脑儿卷成一团,藏在被子里,紧紧地靠在床里墙,假装打着呼噜睡着了。宋江冲进房间,径直走到床头栏杆前,伸手去拿招文袋,却发现已经不见了。
宋江心里顿时慌了起来,但还是强忍着昨晚的怒气,伸手去摇阎婆惜,说道:“看在我以前的份上,把招文袋还给我。”阎婆惜假装睡着,没有回应。宋江又摇了摇她,说:“你别闹脾气了,我明天再向你赔不是。”阎婆惜装作刚被吵醒的样子,说道:“老娘正睡着呢,谁在这儿捣乱?”宋江说:“你明明知道是我,还装什么装。”阎婆惜转过身,说道:“黑三,你在说什么?”宋江道:“把招文袋还给我。”阎婆惜反问道:“你什么时候把它交给我了,现在来问我要?”宋江说:“我昨晚忘在你脚后的小栏杆上了,这里又没别人,肯定是你拿走了。”阎婆惜啐了一口,说:“呸!你见鬼了吧!”宋江道:“昨晚是我不对,明天一定向你赔礼道歉。你就把它还给我吧,别开玩笑了。”阎婆惜道:“谁跟你开玩笑,我根本没拿。”宋江道:“你之前没脱衣服睡,现在却盖着被子睡,肯定是起来铺被子的时候拿走了。”阎婆惜就是不肯承认,也不把招文袋还给他。这正是“雨意云情两罢休,无端懊恼触心头。重来欲索招文袋,致使鸳帏血漫流”。
只见阎婆惜柳眉倒竖,双眼圆睁,满脸怒容地说道:“老娘我就是拿了,就是不还给你。有本事你叫官府的人来,把我当成贼抓去审问。”宋江急忙说道:“我可没冤枉你是贼。”阎婆惜冷哼一声:“我本来就不是贼!”
宋江听她这么说,心里愈发慌乱,赶忙说道:“我平日里可没亏待过你娘俩,把东西还我吧,我还有事要去办。”阎婆惜不依不饶:“你平常总怪我和张三有私情,就算他有些地方不如你,也不至于犯了杀头的罪吧,总比你和打劫的贼人勾结好吧。”宋江紧张地劝道:“好姐姐,别喊了,要是让邻居听见,可就麻烦了。”
阎婆惜见他着急,越发得意:“你怕外人听见,那你别做那些事啊!这封书信我可牢牢收着,要是你想让我饶了你,就依我三件事。”宋江忙不迭地说:“别说三件,就是三十件我也依你。”阎婆惜却道:“只怕你做不到。”宋江急切地说:“能做到的我一定做,你说,哪三件事?”
阎婆惜说道:“第一件,你从今天起,把当初典押我的文书还给我,再写一份文书,同意我改嫁张三,而且以后不许再来纠缠。”宋江想了想,答道:“这个我答应。”阎婆惜接着说:“第二件,我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家里用的,虽然都是你置办的,但你也要写份文书,不许日后再来讨要。”宋江点头:“这个也依你。”阎婆惜又道:“只怕第三件你就做不到了。”宋江疑惑地问:“前两件我都答应了,怎么这件就不行?”
阎婆惜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梁山泊晁盖送给你的一百两金子,赶紧给我,我就饶了你这桩天大的官司,还你招文袋里的书信。”宋江解释道:“那两件事都好说,可这一百两金子,他们确实送来了,但我没要,让他们拿回去了。要是真有,我肯定双手奉上。”
阎婆惜冷笑道:“别骗人了!俗话说,公人见钱,如蝇子见血。人家送金子给你,你怎么可能推回去,这话简直是放屁!当公人的,哪个不是见钱眼开?就像阎罗王面前没有能放回去的鬼一样,你想瞒谁?把那一百两金子给我,这算得了什么!你要是怕这是贼赃,就赶紧熔了给我。”
宋江无奈地说:“你也知道我是老实人,不会说谎。你要是不信,给我三天时间,我把家里的东西变卖了,凑一百两金子给你,你先把招文袋还我。”阎婆惜嘲笑道:“你这黑三还挺狡猾,把我当小孩子耍呢。我要是先还了你招文袋和书信,等三天后再问你要金子,那不成了棺材都出了才讨挽歌郎的钱吗?我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赶紧把金子拿来,咱们两清。”宋江坚持道:“我真没有那金子。”阎婆惜威胁道:“那明天到公堂上,你也说没有这金子?”
宋江听到“公厅”两个字,顿时怒火中烧,再也按捺不住,瞪大了眼睛吼道:“你到底还不还?”阎婆惜也毫不示弱:“你这么凶,我就是不还!”宋江又问:“你真的不还?”阎婆惜恶狠狠地说:“不还!再饶你一百个不还!想要的话,到郓城县衙门去拿!”
宋江急了,伸手去扯阎婆惜盖着的被子。阎婆惜生怕藏在被子里的东西被发现,也顾不上被子了,双手紧紧抱住胸前。宋江扯开被子,一眼就看到那銮带头从她胸前垂下来,不禁说道:“原来在这里!”他一不做二不休,双手就去抢夺,阎婆惜死死抓住不放。宋江在床边拼命地夺,阎婆惜也拼死抵抗。宋江用力一拽,没想到把压衣刀拽了出来,掉在席子上,他眼疾手快,一把抢在手里。
阎婆惜见宋江抢刀在手,惊恐地大叫:“黑三郎杀人啦!”这一声叫喊,彻底激起了宋江心中的怒火,他本来就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阎婆惜刚要叫第二声,宋江左手迅速按住她,右手手起刀落,在她嗓子上狠狠一勒,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可那阎婆惜还在挣扎着嘶吼。宋江怕她不死,又补了一刀,只见她的头一下子就掉落在枕头上,没了动静。
宋江杀了阎婆惜后,赶紧拿过招文袋,抽出那封书信,就着残灯将它烧毁。然后系上銮带,匆匆走出楼来。楼下的阎婆正在睡觉,听到楼上两人争吵,一开始也没太在意。直到听到女儿大喊“黑三郎杀人啦”,她才惊慌失措地跳起来,穿上衣服,急忙奔上楼去,正好和宋江撞了个满怀。
阎婆问道:“你们两口子吵什么呢?”宋江语气平静却又带着一丝决绝:“你女儿太无礼,被我杀了!”阎婆以为他在开玩笑,笑着说:“说什么呢!押司你虽然眼神看起来凶,又爱喝酒,但也不至于杀人吧,别拿老身开玩笑。”宋江认真地说:“你要是不信,去房里看看,我真的把她杀了!”阎婆还是不信,推开房门一看,只见女儿的尸体倒在血泊中,顿时惊叫道:“天哪!这可怎么办?”宋江镇定地说:“我是条汉子,绝不会逃跑,你想怎么办都行。”阎婆哭道:“这贱人确实不听话,押司你杀了她也没错,只是我以后没人养活了。”宋江安慰道:“这你不用担心,我家有的是好吃好喝的,保证让你衣食无忧,舒舒服服地过下半辈子。”阎婆又问:“那我女儿死在床上,怎么安葬呢?”宋江说:“这简单,我去陈三郎家买具棺材给你,等仵作来入殓的时候,我会嘱咐好的。我再给你十两银子,把后事处理好。”阎婆感激地说:“押司,最好趁天还没亮,赶紧把棺材买来装了,可别让邻居街坊看见了。”宋江点头:“也好,你拿纸笔来,我写个条子,你去取棺材。”阎婆却道:“条子没用,还得押司你亲自去,人家才会早点把棺材送来。”宋江觉得有理,便和阎婆一起下了楼。阎婆回房拿了钥匙,出门把门锁好,带着钥匙和宋江一起往县衙走去。
此时天色还早,县衙的门刚刚打开。阎婆走到县衙左侧,突然一把抓住宋江,大声喊道:“这里有杀人凶手!”宋江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她的嘴:“别喊!”但根本捂不住。县前几个当差的听到动静,围拢过来,一看是宋江,便劝道:“老人家,别喊了,押司不是那种人,有什么事好好说。”阎婆却不依不饶:“他就是凶手,快抓住他,跟我到县衙去。”
原来宋江平日里为人极好,上上下下都对他敬爱有加,全县的人没有不敬重他的。所以这些当差的都不愿意动手抓他,也不相信阎婆的话。就在大家僵持不下的时候,唐牛儿端着一盘子洗净的糟姜,来县前叫卖,正好看到阎婆扭住宋江喊冤。唐牛儿想起昨晚的事,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把盘子往卖药的老王凳子上一放,冲了过来,大声喝道:“老东西!你干嘛扭住押司?”阎婆警告他:“唐二,你别来捣乱,你要是插手,出了事你偿命!”唐牛儿大怒,根本不听她的,一把掰开她的手,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阎婆脸上,打得她眼冒金星。阎婆被打懵了,只好松开手。宋江趁机挣脱,混入人群中跑了。阎婆见状,又一把抓住唐牛儿,喊道:“宋押司杀了我女儿,你却帮他逃走!”唐牛儿慌张地说:“我哪知道怎么回事!”阎婆向周围的当差的喊道:“各位官爷,帮我抓住这个杀人凶手,不然到时候连累你们!”那些当差的因为宋江的缘故,不愿意抓他,但抓唐牛儿却没有顾虑。于是众人上前,一个人拉住阎婆,三四个人抓住唐牛儿,将他连拖带拽地推进了郓城县衙。
古人说:“祸福无门,惟人自招;披麻救火,惹焰烧身。”这真是“三寸舌为诛命剑,一张口是葬身坑”。不知道唐牛儿被阎婆抓住后,能不能脱身,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