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府的何观察领了知府大人的命令,匆匆从厅堂退下,快步来到了机密房,与一众捕快衙役们商议起来。
一群捕快们围坐在一起,愁眉苦脸地说道:“要说那石碣村的湖荡,那可是紧紧挨着梁山泊,四周一片茫茫荡荡,全是芦苇丛生的水港。若没有大队的官军,带着足够的舟船和人马,谁敢轻易跑到那里去抓捕贼人啊。”何观察听了,微微点头,说道:“你们说得在理。”
随后,何观察又回到厅上,向知府大人禀报道:“大人,原来那石碣村的湖泊,紧靠着梁山水泊,周围全是深深的港汊和水湾,到处都是芦苇草荡。平日里就常有贼人在那里劫掠过往行人,更何况如今又多了一伙厉害的强人盘踞在里面。要是不派出大队的人马,根本没法去那里抓捕贼人啊。”知府大人思索片刻,说道:“既然如此,我再派一员得力的捕盗巡检,拨给他五百官兵人马,和你一同前去缉捕。”
何观察领了命令,再次回到机密房,召集了众多捕快,精心挑选了五百多人,让他们各自去准备抓捕所需的什物和器械。第二天,那捕盗巡检拿着济州府的公文,和何观察一起,点齐了五百军兵,带着一众捕快,浩浩荡荡地朝着石碣村进发。
另一边,晁盖和公孙胜自从放火烧了自家的庄院,带着十几个庄客往石碣村赶。半路上,正好遇到了阮氏三兄弟,他们各自拿着器械,赶来接应。七个人一同到了阮小五的庄上。此时,阮小五已经把家眷老小都搬到了湖泊里。
七人围坐在一起,商议着要去投奔梁山泊的事情。吴用说道:“如今李家道口,有个叫旱地忽律朱贵的人在那里开酒店,专门招揽四方的好汉。要是有人想入伙梁山泊,都得先去投奔他。我们现在准备好船只,把所有的物件都装到船上,再带上些礼物,让他帮我们引荐。”
大家正商量得热闹,突然几个打鱼的村民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不好了,官军的人马朝着村里杀过来了!”晁盖一下子站起身来,大声说道:“这些狗东西追来了,我们不能就这么跑了!”阮小二一脸镇定,说道:“别怕,我来对付他们!我要让他们大半都淹死在水里,小半被我们用刀枪捅死。”公孙胜也不慌不忙地说:“大家别慌,且看我施展法术。”晁盖转头对刘唐和吴用说:“刘唐兄弟,你和学究先生赶紧把财物和老小都装到船上,直接撑船到李家道口左侧等着。我们先看看情况,随后就到。”
阮小二挑选了两只小船,把老娘和家眷,还有家中的财物都装上了船。吴用和刘唐各自押着一只船,叫了七八个随从摇着船,先往李家道口去了。晁盖又吩咐阮小五和阮小七,让他们撑着小船,按照计划迎敌。两人领命,各自划船离开了。
且说何涛和捕盗巡检带着官兵,渐渐靠近了石碣村。只见河岸边停着一些船只,官兵们不由分说,把这些船全都抢了过来,让会水的官兵先上船,朝着湖中心进发。岸上的人马也跟着前进,船和骑兵相互配合,水陆并进。
他们来到阮小二的家,一声呐喊,人马一起冲了进去,却发现屋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些笨重的家伙什。何涛皱了皱眉头,说道:“先去抓几个附近的渔户问问。”问了之后,渔户们说:“阮小二的两个兄弟阮小五、阮小七,都住在湖泊里,没有船根本过不去。”
何涛和巡检商量道:“这湖泊里港汊太多,路径又复杂,而且水荡和坡塘深浅难测。要是分散开去抓捕,恐怕会中了贼人的奸计。我们把马匹都留在村里让人看守,所有人都上船。”于是,捕盗巡检、何观察和一众捕快都上了船。他们抢来的船只足有百十只,有的是撑篙的,有的是摇橹的,一起朝着阮小五打鱼的庄子驶去。
船行不到五六里的水面,就听见芦苇丛中有人唱起了歌。众人连忙停下船来倾听,那歌声传来:“打鱼一世蓼儿洼,不种青苗不种麻。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何涛和众人听了,都大吃一惊。
只见远处一个人,独自划着一只小船,一边唱着一边靠近。有认识的人指着说:“这个就是阮小五!”何涛手一挥,众人齐心协力,拿着器械,朝着阮小五冲了过去。阮小五却大笑起来,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残害百姓的赃官!胆子这么大,敢来招惹你家爷爷,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何涛背后有几个会射箭的官兵,赶忙搭上箭,拉满弓,朝着阮小五一阵乱射。阮小五看到箭射过来,拿着船桨,一个翻身就钻进了水里。众人赶到跟前,只抓到了空荡荡的小船。
船又往前走了不到两条港汊,就听见芦花荡里传来一声唿哨。众人连忙把船摆开,只见前面两个人划着一只船过来了。船头上站着一个人,头戴青箬笠,身披绿蓑衣,手里拿着一杆笔管枪,嘴里也唱着歌:“老爷生长石碣村,禀性生来要杀人。先斩何涛巡检首,京师献与赵王君!”
何涛和众人听了,又是一惊。仔细一看,前面唱歌拿枪的,正是阮小七,后面摇橹的是他的同伴。何涛大喝一声:“大家一起上,先抓住这个贼,别让他跑了!”阮小七听了,笑着骂道:“你们这些狗贼!”说完,把枪轻轻一点,那船就转了个方向,朝着小港汊里驶去。众人喊着口号,紧紧追赶。
阮小七和摇船的人,拼命地摇着橹,速度极快,嘴里还打着唿哨,在小港汊里穿梭。官兵们追来追去,发现水港越来越狭窄。何涛喊道:“先停下!把船靠到岸边。”众人上岸一看,只见四周一片茫茫荡荡的芦苇,根本看不到一条旱路。
何涛心里犯起了嘀咕,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向当地的村民询问。村民们说:“我们虽然在这里住,但也不清楚这里有这么多的路径。”何涛只好派了两只小船,每只船上带上三两个捕快,去前面探路。过了两个多时辰,却不见有人回来报告。何涛生气地说:“这些家伙怎么这么不靠谱!”又派了五个捕快,划着两只船去探路。可这几个人去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有消息。
何涛着急地说:“这些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捕快,平日里精明得很,怎么也这么不懂事,怎么连一只船都不派回来报信?带来的这些官兵,也一个个糊涂得很。天色渐渐晚了,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可怎么办才好?看来我得亲自去走一趟了。”
于是,何涛挑选了一只轻快的小船,选了几个经验丰富的老捕快,让他们各自拿着器械,划起五六把船桨,何涛自已坐在船头上,朝着芦苇港汊深处划去。
此时,太阳已经西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何涛带着几个捕快划着船,在水面上行了大约五六里路。这时,他们看见岸边有一个人,手里提着一把锄头,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何涛赶忙喊道:“嘿,那个汉子,你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那人回答道:“我是这村里的庄稼汉。这里叫做断头沟,前面没路可走啦。”何涛接着问:“你有没有看见两只船从这里过去?”那人反问道:“是不是来抓阮小五的那些船?”何涛有些惊讶,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来抓阮小五的?”那人说:“他们就在前面的乌林里打斗呢。”何涛又问:“离这里还有多远?”那人指了指前方,说:“就在前面,都能望见了。”
何涛一听,连忙下令把船靠过去接应,还派了两个捕快,拿着鱼叉上了岸。可没想到,那提锄头的汉子突然动手,手起锄落,一锄头一个,就把这两个捕快打得翻着跟头掉进了水里。何涛见状,大吃一惊,急忙跳起身来,想要往岸上跑。就在这时,他们乘坐的船突然被推开,水底下钻出一个人来,伸手抓住何涛的两条腿,用力一扯,何涛“扑通”一声就倒栽进了水里。船里剩下的几个捕快刚想逃跑,提锄头的汉子已经追了上来,跳上了船,一锄头一个,把他们的脑袋都打得脑浆迸裂。
水底下的人把何涛倒拖着拉上了岸,还用何涛自已的腰带把他捆了起来。何涛定睛一看,水底下钻出来的人是阮小七,岸上提锄头的正是阮小二。兄弟俩瞪着何涛,破口大骂:“我们兄弟三个,向来就爱杀人放火,你这种家伙算得了什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着官兵来抓我们?”何涛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求饶:“好汉饶命啊,小人是奉了上面的命令,身不由已。小人哪敢大胆来抓好汉们!求好汉可怜可怜我,我家里还有个八十岁的老娘,无人照顾,求你们饶我一命吧!”阮家兄弟却不买账,说道:“先把他捆得像个粽子一样,扔到船舱里去。”随后,他们把那些被打死的捕快的尸体都扔进了水里。接着,两人打了一声呼哨,芦苇丛中钻出四五个打鱼的人,都上了船。阮小二和阮小七各自驾着一只船离开了。
再说那捕盗巡检,带着剩下的官兵,都在船上等着。巡检抱怨道:“何观察说我们这些捕快办事不力,自已去探路,都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此时正是初更时分,天空中星光点点,众人都在船上乘凉。突然,一阵怪风呼啸而来,这风可真是厉害,飞沙走石,吹得水面波涛汹涌,天空中乌云密布,眼看着就要下大雨了。满河的荷叶被风吹得在空中乱舞,就像无数翠绿色的大伞相互碰撞;岸边的芦花也被吹得像白色的旗帜一样,在湖面上四处翻飞。这风简直能吹断昆仑山顶的大树,能唤醒东海的老龙王。
这阵怪风从众人背后吹来,大家都被吹得睁不开眼睛,惊恐万分,只听见一片叫苦声。就连系船的绳索都被风刮断了,大家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只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呼哨声。迎着风望去,只见芦花旁边突然燃起了一片火光。众人心里一沉,暗道:“这下可完了!”
只见大大小小约有四五十只船,被大风刮得相互碰撞,根本控制不住。那火光越来越近,原来是一群小船,两只绑在一起,上面堆满了芦苇柴草,正熊熊燃烧着,借着风势直冲着官船队伍冲了过来。那四五十只官船挤成一团,港汊又狭窄,根本无处躲避。其中有十几只大船,被火船一撞,也烧了起来。水底下还有人在帮忙推动着火船,火势迅速蔓延,大船上的官兵们吓得纷纷跳上岸逃命。可没想到,四周全是芦苇和野港,根本没有旱路可走。岸上的芦苇也被风一吹,“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把捕盗官兵们逼得走投无路。风越刮越紧,火越烧越猛,官兵们没办法,只能钻进烂泥地里,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在火光中,只见一只小快船飞速驶来,船尾有一个人用力摇着船,船头上坐着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大声喊道:“一个都不许跑!”官兵们被困在烂泥里,只能忍气吞声。话还没说完,只见芦苇东岸,两个人带着四五个打鱼的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枪,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芦苇西岸,也有两个人,带着四五个打鱼的人,手里拿着飞鱼钩,同样杀气腾腾地逼近。东西两岸的四位好汉和这伙人一起动手,朝着官兵们一排一排地刺了过去。没过多久,许多官兵就被刺死在了烂泥里。
东岸的两个人是晁盖和阮小五,西岸的两个人是阮小二和阮小七,船上的那个道士就是会祭风的公孙胜。五位好汉带着十几个打鱼的村民,把这伙官兵全部消灭在了芦苇荡里,只留下了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何观察,扔在船舱里。阮小二把何涛提上了船,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家伙,是济州的一个祸害百姓的蛀虫!我本来想把你碎尸万段,不过还是要你回去给济州府那些当官的混蛋带个话:我们石碣村的阮氏三雄,还有东溪村的天王晁盖,都不是好惹的。我们不会去你们城里借粮,你们也别来我们村里找死!要是敢正眼瞧我们一下,别说你只是个小小的州尹,就是蔡太师派来的人,想要抓我们,哪怕是蔡京亲自来,我也能把他捅三二十个透明的窟窿。我们放你回去,别再来了!给你那个当官的上司带个话,让他别自讨苦吃!这里没有大路,我让我兄弟送你到路口。”
随后,阮小七用一只小快船载着何涛,一直把他送到了大路口,恶狠狠地说:“从这里一直走,就能找到路了。其他人都被我们杀了,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你走,不然让你们州尹那个混蛋笑话。先留下你两个耳朵做个证明!”说着,阮小七从身边拔出尖刀,一下子割下了何涛的两个耳朵,鲜血直流。他把刀插回鞘里,解开捆着何涛的腰带,把他推上了岸。何涛捡回了一条命,赶忙自已找路回济州去了。
而晁盖、公孙胜和阮家三兄弟,还有十几个打鱼的人,一起驾着五七只小船,离开了石碣村的湖泊,朝着李家道口驶去。到了那里,他们找到了吴用和刘唐的船只,会合在了一起。吴用询问起抵抗官兵的事情,晁盖详细地说了一遍。吴用等人听了,都非常高兴。大家整理好船只,一起前往旱地忽律朱贵的酒店,打算入伙梁山泊。
朱贵看到来了这么多人要入伙,连忙热情地迎接。吴用把他们的来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朱贵,朱贵听了,也十分欢喜。大家一一相互见礼后,被请进厅里坐下。朱贵立刻吩咐酒保准备好酒菜,招待众人。接着,朱贵拿出一张皮靶弓,搭上一支响箭,朝着对岸的芦苇丛中射了出去。响箭射出去后,很快就有小喽啰划着一只船出来了。朱贵急忙写了一封书信,详细说明了这些豪杰入伙的来历和缘由,交给小喽啰,让他送到山寨里去报信。与此同时,他又杀羊摆宴,好好地款待这些好汉。
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朱贵叫来了一只大船,请众多好汉们上船,还把晁盖他们带来的船只也一起带上,朝着梁山泊的山寨驶去。船行了很久,来到了一处水口,只听见岸上鼓声阵阵,锣声响亮。晁盖抬头一看,只见七八个小喽啰划着四只哨船出来了,他们看到朱贵,都恭敬地行了礼,然后照旧先离开了。
众人乘坐船只,一路顺行,终于来到了金沙滩。他们在岸边停船上岸,留下了家眷老小、船只以及打鱼的人在原地等候。没一会儿,就看见数十个小喽啰从山上下来,将他们接引到了山寨的关口处。
山寨之主王伦领着一众头领走出关卡,前来迎接。晁盖等人见状,赶忙恭敬地施礼。王伦也客气地回礼说道:“我是王伦,久闻晁天王的大名,那可是如雷贯耳。今日能有幸迎来天王光临我们这小小的山寨,实在是太高兴了。”晁盖连忙谦逊道:“我晁盖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粗人,行事鲁莽。如今实在是无处可去,只能藏拙于此,甘愿在头领帐下做个小卒,若您不嫌弃,那真是我的荣幸。”王伦忙说:“可别这么说,咱们先到山寨里,再从长计议。”于是,众人便跟着王伦和其他头领一起往山上走去。
到了大寨的聚义厅下,王伦再三客气地请晁盖一行人上台阶。晁盖等七人在右边整齐地站成一排,王伦则和他的众头领在左边一字排开。大家相互行礼完毕后,便按照宾主之位,面对面地坐了下来。王伦招呼阶下的众小头目过来行礼,之后,山寨中的鼓乐声便响了起来。王伦先让小头目去山下招待晁盖带来的随从,还在关下安排了专门的客馆供他们休息。
山寨里十分热闹,宰了两头黄牛、十个羊、五个猪,大摆筵席,众人举杯畅饮。饮酒之间,晁盖便将自已这一路的经历,从开头到结尾,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王伦等众位头领。王伦听完,惊讶了好一会儿,心里暗自盘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表面上虚与委蛇地应付着筵席,实则内心在纠结不已。
到了晚上,筵席结束,众头领将晁盖等人送到关下的客馆休息,还安排了专人伺候。晁盖心里十分高兴,对吴用等六人说道:“我们犯下了这么大的罪,原本都不知道能去哪里安身。若不是王头领如此厚爱,我们都要无处可去了,这份恩情可不能忘记,一定要报答!”吴用听了,只是冷冷地笑了笑。
晁盖有些疑惑,问道:“先生为什么只是冷笑呢?要是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吴用解释道:“兄长您性格直率,为人勇猛,但有时考虑事情不够周全。您觉得王伦真的会收留我们吗?您不要只看他说了什么,更要观察他的神色、举止和态度。”晁盖追问道:“那从他的神色上能看出什么呢?”
吴用分析道:“兄长您没注意吗?早上在席上,王伦和您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还挺热情,像是有交情的样子。可后来您说起杀了许多官兵和捕盗巡检,还放了何涛,又提到阮氏三雄这般豪杰,他的脸色就变了。虽然嘴上还在应答,但从他的举止和神态能看出来,他心里其实很不愿意。如果他真心想收留我们,早上就会把我们的坐位安排好了。杜迁、宋万这两个人,本来就粗鲁,哪里懂得好好待客。只有林冲,他原本是京师的禁军教头,见过世面,什么事都明白。可他现在不得已才坐在第四位。早上我看林冲观察王伦回应您的样子,他明显有些不平,还频频用眼神暗示王伦,他心里肯定也在犹豫。我看林冲对我们倒有些关照的意思,只是目前形势所迫,身不由已。我只要稍微说几句话,就能让他们山寨内部发生火并。”
晁盖听了,连忙说道:“那就全靠先生的妙策,让我们能有个安身之处了。”当晚,七人便在客馆里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就有人来通报说:“林教头前来拜访。”吴用一听,便对晁盖说:“他来拜访,说明我们的计策要成功了。”七个人急忙起身迎接,将林冲请到了客馆里面。
吴用走上前,感谢道:“昨晚承蒙您的关照,实在是打扰了。”林冲谦逊地说:“是我招待不周,虽然我有心好好招待各位,但无奈职位有限,还望各位恕罪。”吴用说道:“我们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不是不懂感恩的人,岂能看不出头领对我们的厚爱和关照之意,我们实在是感激不尽。”
晁盖再三谦让,想让林冲坐在上首,林冲坚决不肯,最后还是推让着让晁盖上首坐了,自已则在下面的位置坐下。吴用等六人也依次挨着坐下。晁盖说道:“早就听闻教头大名,没想到今天能有幸相见。”林冲回应道:“我以前在东京的时候,和朋友交往,向来注重礼节。虽然今天能见到各位尊容,但没能尽到地主之谊,所以特地前来赔礼。”晁盖连声道谢:“深感您的厚意。”
吴用趁机问道:“我早就听说头领在东京的时候,是个十分豪杰的人物,不知怎么就和高俅结了仇,还被他陷害?后来又听说在沧州,大军草料场被烧,也是高俅的阴谋。之后不知道是谁推荐头领来到了这里?”林冲咬牙切齿地说:“说起高俅这个贼子陷害我的事,我一提起就气得毛发直立,只是一直没能报此大仇!我来到这里安身,都是柴大官人举荐的。”
吴用又问:“柴大官人,是不是江湖上人称小旋风的柴进?”林冲点头道:“正是他。”晁盖说道:“我也常听人说,柴大官人仗义疏财,喜欢结交四方豪杰,而且他还是大周皇帝的嫡派子孙,要是能有机会见他一面就好了。”
吴用接着对林冲说:“以柴大官人的名声,那可是闻名天下。教头您若不是武艺超群,他又怎么会举荐您上山呢?不是我过分夸奖,依我看,王伦应该把这第一位的头领之位让给您,这才符合天下人的公论,也不辜负柴大官人的举荐。”
林冲说道:“先生过奖了。我是因为犯下大罪,才投奔柴大官人。他并非不想留我,只是怕连累他,所以我才自愿上山。如今我在这里去留两难,倒不是因为职位低微。只是王伦这个人,心思不定,说话不算数,经常失信于人,实在难以和他相处。”
吴用装作不解地问:“王头领平时待人接物,看起来一团和气,怎么心地会这么狭隘呢?”林冲解释道:“今天山寨有幸迎来众多豪杰相助,本是好事,可他却心怀嫉妒,担心众豪杰的势力超过他。昨晚听兄长说起你们杀死官兵的事,他就很不高兴,有了不想收留你们的意思,所以才把你们安排在关下休息。”
吴用故作着急地说:“既然王头领有这样的心思,那我们也别等他赶我们走了,不如直接去别的地方。”林冲赶忙说道:“各位豪杰千万别这么想,我心里自有打算。我就是担心各位有离开的想法,所以才早早来告诉你们。今天且看他怎么对待你们,如果他说话做事合理,不像昨天那样,那就算了;要是他今天敢说半句不好听的,我林冲一定不会放过他。”
晁盖感激地说:“头领对我们如此厚爱,我们兄弟都十分感激。”吴用又说:“头领为了我们,恐怕要和原来的弟兄们闹矛盾了。如果能容得下我们,那就留下;要是不行,我们马上就告辞。”林冲说:“先生这话说错了!古人说,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就王伦那个卑鄙小人,能有什么作为!各位豪杰放宽心。”说完,林冲起身告辞,众人将他送了出来,林冲便独自上山去了。
当天没过多久,就有小喽啰前来邀请,说:“今天山寨里的头领,请各位好汉到山南水寨的亭子里参加筵席。”晁盖说道:“回复头领,我们一会儿就到。”小喽啰走后,晁盖问吴用:“先生,这次筵席会怎么样?”吴用笑着说:“兄长放心,这次我们很有可能成为山寨之主。我看林教头今天肯定有火并王伦的想法,如果他有些犹豫,我凭借我的口才,也能让他下定决心。兄长你们身边都藏好暗器,等我用手拈胡须作为信号,大家就一起动手。”晁盖等人听了,心中暗自欢喜。
辰时过后,先后有三四拨人来催促。晁盖和众头领各自在身上藏好器械,整理好衣着,前往赴宴。只见宋万亲自骑着马又来邀请。小喽啰抬来了七乘山轿,七个人都坐上轿子,朝着南山水寨出发。到了山南,众人一看,这里的景色果然不同寻常。一直到寨后的水亭子前,他们才下了轿。王伦、杜迁、林冲、朱贵都出来迎接,将他们邀请到水亭子上,按照宾主之位坐了下来。众人看向水亭周围的景致,只见……
水亭四周,帘子高高卷起,花香四溢,万朵芙蓉绽放在碧绿的水面,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朱红色的栏杆被繁花簇拥,千枝荷叶层层叠叠,环绕着那方清幽的池塘。画檐下,柳影摇曳生姿,琐窗前,松声轻柔悦耳。滩头上,一行野鹭悠然伫立,水面上,几只沙鸥自在漂浮。盆中浸泡着新鲜的李子和西瓜,清爽可口;壶内盛满了香醇的美酒,香气扑鼻。这亭台楼阁汇聚了江山的灵秀之气,明月清风相伴,更显宁静而美好,仿佛这一切都有着无价的魅力。
在这样的美景中,宴会开始了。王伦与杜迁、宋万、林冲、朱贵四位头领坐在左边的主位,晁盖则和吴用、公孙胜、刘唐以及阮氏三雄坐在右边的客席。阶下的小喽啰们来来往往,不停地为众人斟酒。酒过数巡,菜肴也上了两轮,晁盖试着提起加入山寨聚义的事情,可王伦每次都用一些不相干的话岔开,不愿正面回应。
吴用暗中观察林冲,只见他侧坐在交椅上,目光紧紧地盯着王伦,眼神中似乎藏着不满和愤怒。
不知不觉,酒宴进行到了午后。这时,王伦回头吩咐小喽啰:“去把东西拿来。”不一会儿,三四个人回来了,其中一人捧着一个大盘子,里面放着五锭白花花的大银子。王伦站起身,端着酒杯,对晁盖说道:“承蒙各位豪杰来到这里,想要聚义。只可惜我们这小小的山寨,就像一洼浅水,哪里能容得下这么多真龙呢。这只是一点小小的薄礼,希望各位不要嫌弃,笑纳就好。还请各位到别的大寨去安身,我随后会派人亲自去请罪。”
晁盖听了,连忙说道:“我早就听闻贵山招贤纳士,所以才特地赶来投奔。要是实在不能收留我们,我们也会自行离开。您赐给我们的这些银子,我们绝不敢接受。不是我自夸富有,只是我们还有些盘缠可以用。还请您把这些厚礼收回去,我们这就告辞。”
王伦却坚持道:“何必推辞呢?不是我们山寨不想接纳各位豪杰,只是因为粮食短缺,房屋也不够,我担心日后耽误了各位,到时候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所以实在不敢留你们。”
王伦的话还没说完,林冲突然双眉竖起,两眼圆睁,猛地从交椅上站起来,大声怒喝道:“我当初上山的时候,你就用粮少房稀的理由推脱。今天晁兄和各位豪杰来到山寨,你又说出这种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吴用见状,连忙说道:“林头领息怒!是我们来得不对,坏了你们山寨的情分。今天王头领以礼送我们下山,还给了盘缠,也没有强行赶我们走。您就消消气,我们这就离开便是。”
林冲却不依不饶:“王伦这人就是笑里藏刀,表面上说得好听,实际行为却如此卑劣!我今天实在是不能放过他!”
王伦也被激怒了,喝道:“你看看你这畜生!又没喝醉,居然敢用言语来冒犯我,这不是以下犯上吗!”
林冲更是怒火中烧:“就你这种落第的腐儒,肚子里没半点学问,凭什么能做这山寨之主!”
吴用假装无奈地对晁盖说:“晁兄,都怪我们上山来投奔,反倒让林头领和王头领起了冲突。我们现在就准备船只,马上离开。”说着,晁盖等七人便起身准备离开亭子。王伦假意挽留道:“等酒席结束了再走也不迟啊。”
林冲哪里还忍得住,一脚狠狠地踢在桌子上,桌子被踢到了一边。他迅速站起身,从衣襟底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刀刃闪烁着寒光,仿佛他心中的怒火。吴用看到这一幕,不动声色地用手摸了摸胡须,这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晁盖和刘唐立刻走上亭子,装作要拦住王伦的样子,嘴里喊着:“不要动手!”吴用则一把拉住林冲,说道:“林头领,可别冲动!”公孙胜也假装劝道:“别因为我们坏了大家的大义!”与此同时,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分别上前,牢牢地控制住了杜迁、宋万和朱贵,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小喽啰们吓得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
林冲一把抓住王伦,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不过是个村野穷儒,要不是杜迁带你到这里,你能有今天?柴大官人那么慷慨地资助你,给你盘缠,和你结交,还举荐我上山,你都推三阻四的。今天这么多豪杰前来相聚,你又要把他们打发走。这梁山泊难道是你一个人的?你这个嫉贤妒能的贼,不杀了你留着有什么用!你根本没有做大寨主的气量和才能!”
杜迁、宋万和朱贵本想上前劝阻,可被阮氏三雄紧紧地拉住,根本动弹不得。王伦见势不妙,想要逃跑,却被晁盖和刘唐死死拦住。他惊慌失措地大喊:“我的心腹都在哪里?”虽然有几个平日里和他亲近的人,可看到林冲如此凶狠的样子,谁也不敢上前。
林冲骂完,猛地一刀刺进王伦的心窝,“咔嚓”一声,王伦倒在了亭子里。这位做了半辈子强人的王伦,就这样死在了林冲的手里,正应了那句古话:“量大福也大,机深祸亦深。”
晁盖看到王伦被杀,也都拔出了刀。林冲迅速割下王伦的首级,提在手中。杜迁、宋万和朱贵吓得立刻跪下,说道:“我们愿意追随哥哥,鞍前马后!”晁盖等人赶忙扶起他们三人。
吴用从血泊中拖过那把主位的交椅,示意林冲坐下,大声说道:“谁要是不服,就以王伦为例!今天我们就推举林教头做山寨之主。”
林冲却大声拒绝道:“吴先生,您这就错了!我今天火并王伦,是为了各位豪杰的义气,实在没有谋取寨主之位的心思。您要是现在让我坐这个位置,岂不是要让天下英雄笑话我?如果你们非要逼我,我宁愿死也不会坐这个位置。我有几句话要说,不知道各位肯不肯听?”众人连忙说道:“林头领说的话,谁敢不听?我们都愿意听您说。”
林冲到底会说出什么话来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