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保持着背对来人的姿势,先慢慢走到行秋身边为他斟茶。
行秋的茶杯方才己经有侍从添过茶了,又在和来人寒暄没顾得上喝茶,故而此时还是满的。
“我就不需要……”
委婉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伊尔脸上就露出了和善的微笑,静静看着行秋。
行秋立马举起杯子,动作几分匆忙,“正好口渴了。”
行秋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放回桌子上,伊尔满意地为他添茶。
静谧的雅间内,一时间只余烛火跳跃声和茶水落入杯中的清脆水流声。
乌黑长发,身材窈窕纤细的少女,背对着自己。
这就是迪卢克对伊尔的全部印象。
因为他只看了一眼,便将注意力从少女身上收了回来。
他从很久之前便不是喜欢探究人的性格,尤其是那件事过后,他对许多人和事都失去了兴趣。
晨曦酒庄基本由爱德琳在打理,蒙德酒会的事情也有埃泽帮忙,至于天使的馈赠,他也很久没做代班酒保了。
更多时候,是点上一杯葡萄酒,静静坐在酒馆的二楼,望着下方人来人往,喧闹无比。
查尔斯常常在酒客中穿梭送酒,有时一晃神,棕发大胡子的酒保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银发蓝眸的美丽少女,像一只轻盈的风晶蝶般穿梭在其中,笑意盈盈。
自己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那抹倩影却又如风般消失了。
脸颊发烫,头脑迷蒙,迪卢克知道,自己喝醉了。
他本不喜欢喝酒,但只有喝醉了,才能再见到她的脸,所以他愿意喝醉。
即便再换不来一个牵手,一个拥抱。
也千百次的愿意。
“……老爷?……迪卢克老爷?”
外界的声音重复了好几遍,迪卢克这才发现自己恍了神,揉了揉额角,微阖双目又睁开。
“不好意思,行秋公子,我刚才走神了。”
在没注意到的时候,倒茶的少女也从行秋身边来到了自己身边,只不过还是那副背对着他的姿势,看不清相貌。
“无妨。”行秋看出迪卢克似乎是有心事,当然不会说什么,温和笑笑,“我方才是想问,迪卢克老爷想要将酒馆生意开到璃月,是为了什么呢?”
对这位蒙德的贵公子和成功的商人,行秋也十分好奇,“若是说想要扩大销售渠道,璃月己经有了蒙德酒的供应,您完全没必要再开设店铺。”
“毕竟璃月和蒙德文化风气不同,相比酒馆,还是茶馆更受欢迎些。”
言下之意就是,酒馆又赚不到钱,为什么还要来开啊。
商人行事,更多是无利不起早,像迪卢克这种行为,在行秋眼里还真是稀奇。
白皙手指扶着茶壶,清香的热茶就从壶口里流进迪卢克手边的茶杯中。
倒茶的人手法很不错,仔细看才能发现那节雪白皓腕此刻正微微发颤。
太近了、太近了……
近到伊尔能闻到迪卢克身上浅淡的葡萄气息,酸甜,带着些许酒精的挥发,是葡萄酒的味道。
他们之间距离不过几拳,迪卢克只要拉过自己的身体,看到自己的脸,就能马上认出来。
伊尔心跳如擂鼓,仿佛要击碎肋骨的束缚,握着壶柄的手心出了热汗,滑腻腻的。
脸侧被发丝遮挡住,但透过视线余光,能看到穿着华丽的黑金礼服的胳膊,稳稳地放在桌子上。
伸出的那双手指修长洁白,骨节分明,虎口和指腹覆着薄茧,那是练剑留下的痕迹。
听到行秋的话,一只食指曲起,轻轻叩了下桌面。
像是猝然被提起了什么往事,迪卢克眸子沉了沉,他吸了口气,才道:
“为了找人。”
流进杯子里的水像是这句话截断了,猛地停了下来。
感受到一道目光慢慢移到了她身上,近在咫尺,存在感十分强烈,透着打量的意味。
伊尔心中一紧,立马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顿时紧张得连吞咽的动作都不敢做,极力故作自然地再次为迪卢克倒茶。
行秋注意到伊尔的脸色有些僵硬,透着苍白,心中担心她的状态。
“抱歉,她现在可能有些紧张。”这句话是对迪卢克说的,算是对伊尔的维护。
迪卢克不知想起了什么,竟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来。
伊尔眼角余光瞥到他嘴角升起的弧度,十分震惊。怎么自己走后,他都变得会笑了??
迪卢克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应该也是新来的员工吧?”
行秋张口想解释什么,被伊尔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我的酒馆以前有一位工作的少女,一开始也有点笨手笨脚的,甚至还会把给客人的饮品弄错……看到这位小姐,突然让我想起了那位故人罢了。”
原来不是怀疑她的身份,伊尔隐秘地舒了口气,噗通乱跳的心还没安定下来,又被行秋一句话悬了起来:
“听起来迪卢克老爷对那位姑娘颇为怀念啊,只是称她为故人,是因为现在己经不在酒馆工作了吗?”
行秋接着迪卢克的话继续往后问,这是让对话保持连续的好方法。但是今天,这个方法显然戳到了在场另外两个人的痛处,雅间中一片沉默。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行秋。
“……她己经,去世了。”
不知沉默了多久,迪卢克才说出这么一句,声音像是从嗓子里硬挤出来的,低沉沙哑。
对面的行秋怎么也没能想到是这个回答,噎了一下,连忙道歉,“抱歉抱歉,是我失言了,我不该多问。”
“但我要找的这个人,也是她。”
“……嗯?”行秋懊恼抱歉的神情在脸上卡了壳。
他是听错了吗?
谁去世了?找谁?
“风中,没有她的气息。这是蒙德一位吟游诗人说的话,他告诉我她没有死。”
迪卢克垂下眼睫,遮住了那双赤红瞳孔。
“她死在了我们的面前,但我也一首觉得,她一定还活着。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只是不愿意与他相见。
“她最初来到蒙德城时,身无分文,才到了酒庄和酒馆兼职,我是第一个给她工作的人。但如果她不在蒙德了,到了璃月,须弥,甚至更远的地方,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该怎么办……”
“我思考着这样的问题,所以想把酒馆开在提瓦特各个地方,让她无论在何处,都能有栖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