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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之温玉

陈凤梧是个举人,他风度翩翩、才华横溢。他家祖籍绍兴,后来在宛平落户。二十岁的时候,陈凤梧就高中科举,大家都把他当作神童看待。他家住在京城甘水桥,宅子后面有一座三层小楼,那是他父亲,也就是侍御公平时休息的地方。一开始,陈凤梧还会登上小楼吟诗作对,可父亲去世后,他不忍心看到父亲留下的痕迹,就把小楼封闭起来,已经有好几年了。

有一天晚上,月色皎洁,陈凤梧访友归来,时间已经很晚了。家里人都已熟睡,只有一个小童在门口等着他。陈凤梧进门后,被月色吸引,舍不得睡觉,就自已找了些松柴,让小童清洗茶具,准备煮茶。忽然,他听到一阵袅袅的笛声,那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他惊讶地竖起耳朵倾听,发现声音好像是从楼上传来的。陈凤梧吓得毛骨悚然,不敢独自待在这清醒的氛围里,赶忙回房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凤梧就起床,打算去探寻笛声的来源。家里人知道后,极力劝阻他,但他不听。他来到小楼前,只见门上布满了蜘蛛网,栏杆上积满了灰尘。他刚打开门,一个巨大的东西夺门而出,把他吓得双腿发软。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大雕展开翅膀飞向天空。原来,父亲去世五年了,这楼一直没打开过,大雕就把这里当成了巢穴。可奇怪的是,门窗都封得好好的,也不知道这大雕是怎么飞进去的。

陈凤梧稍微镇定了一下,走进楼里查看。只见里面满是书籍典册,却没有一点人的踪迹,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他只是触景生情,怀念父亲,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然后又把楼门关上,回家了。

到了晚上,陈凤梧静静地等待着。三更时分,那笛声又响起来了。他仔细聆听,这次的声音轻柔美妙,不再是之前那种呜咽的声音了。第二天,陈凤梧穿戴整齐,恭敬地来到楼下,祈祷说:“不管你是神仙还是鬼魂,为什么要这么吓唬人呢?要是有美妙的音乐,就请让我当面聆听,别太吝啬。” 说完,他回到房间,不一会儿就收到了一封请帖。他打开一看,上面的字迹柔美秀丽,署名是温玉和柔娘,一看就像是女子的名字。他大吃一惊,问家里人,可大家都一脸茫然,不知道这请帖是从哪里来的。全家人都感到惊讶和疑惑,心里惴惴不安。

到了晚上,陈凤梧想去赴约,母亲担心他,严厉地制止了他。他假装睡觉,等大家都睡熟了,就悄悄地独自前往小楼。还没到小楼,就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小丫鬟在门口迎接他,笑着说:“你这个知音人胆子可真大啊!两位娘子已经等你很久了。” 说完,就带着他往前走。不一会儿,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料味,仿佛是从半空中飘来的。他远远地看到楼头上,两位美人正斜靠在栏杆上,看起来百无聊赖。在月光的映照下,她们云鬓高耸,手臂洁白如玉,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陈凤梧走上楼梯,直接上前作揖说:“我这庸俗的耳朵和凡俗的心肠,对音律并不精通,承蒙你们邀请我来参加雅集,我实在是感到惭愧。” 其中一个美人微微一笑,说:“你既然不是精通音律的周瑜,为什么还要恳请我们演奏美妙的音乐呢?这话谁会相信呢?” 说话间,陈凤梧打量着她们的容貌,一个长得圆润可爱,笑容百媚;另一个则带着淡淡的忧愁,一笑就能倾国倾城。她们都穿着轻薄的五铢衣,系着镶嵌百宝的裙子,身上的玉佩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陈凤梧暗自惊叹自已的奇遇,于是说:“前天晚上的美妙音乐,远远听来好像是两个人演奏的,而且各有千秋。希望你们能在这里再为我演奏一曲,让我一饱耳福,可以吗?”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美人也笑着说:“你这么着急,难道是登徒子的床头还有什么牵挂吗?” 说完,就拿出袖中的玉笛吹奏了一曲,正是前一天晚上听到的那首曲子。那声音仿佛是仙鹤的清啼,大雁的哀鸣,凄凉得让人忍不住落泪。还没等曲子演奏完,另一个美人就举起翠色的衣袖,挥了挥说:“妹妹别再吹这种让人断肠的曲子了,反而让客人不开心。” 于是,她让小丫鬟拿来笙,自已倚着栏杆吹奏起来。那声音就像凤凰和鸾鸟的和鸣,让悲伤的人变得喜悦,让哀怨的人心情舒畅,正是前一天晚上听到的曲子,但更加缠绵动人。

曲子演奏完后,她们各自介绍了自已的名字,陈凤梧这才知道吹笙的是温玉,而吹笛的是柔娘。陈凤梧和温玉交谈起来,谈到古今的音乐技艺,温玉对答如流。只有柔娘低着头,用衣袖遮着脸,对着月亮一言不发,好像有很重的心事。陈凤梧感到疑惑,就问她原因。温玉说:“这傻丫头总是这样,你别太在意。”

半夜的时候,小丫鬟催促他们回去。温玉看着陈凤梧说:“有客人却没有酒,这么美好的夜晚可就不欢了。你要是能做东,我们就去你的书房拜访你。” 陈凤梧连忙答应,约定第二天晚上见面。于是,他走下楼梯,看着她们缓缓地走过楼东,消失在夜色中,不知道去了哪里。陈凤梧也悄悄地回到卧室,母亲和妻子都没有察觉。

第二天早上,陈凤梧起床后,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中午的时候,他走进书房,假装在挥毫泼墨。到了晚上,他借口文会还没结束,就没有进内室。他让小童拿来被褥,在书房里铺好床,还偷偷准备了酒菜,点上蜡烛,等着她们来,心里只担心她们会失约。一直等到二更天,两位美人一起来了,她们有说有笑,不再像之前那样羞涩。进了房间后,大家随意地坐着,鞋子都交错在一起。陈凤梧想要自已去温酒,温玉用眼神示意小丫鬟说:“别让主人太劳累了。” 于是,小丫鬟代替他去温酒。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了些醉意。陈凤梧站起来,请她们演奏昨晚没演奏完的美妙曲子。温玉推辞说:“这里离得太近,演奏起来会惊动别人。” 于是,她们不再演奏,只是尽情地喝酒、玩射复藏钩的游戏,互相敬酒。不一会儿,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眼神迷离。温玉离开座位,对柔娘说:“妹妹你留下来吧,我先回去了。” 柔娘露出害羞的样子说:“我不习惯和陌生人睡觉,这件事还是得让给姐姐。” 温玉笑着说:“你先吹笛,邀请了风月,还有谁敢和你争呢?” 说完,就靠着小丫鬟的肩膀,摇摇晃晃地回去了。

陈凤梧和柔娘解衣就寝,柔娘轻声说:“我还是,郎君你可别太粗暴。” 陈凤梧笑着说:“我一定听你的。” 两人欢好之后,柔娘受不了初次的疼痛,流下了鲜血,娇声啼哭。陈凤梧仔细端详着她,只见她身材苗条,柔弱无骨,姿态妩媚动人。在这一夜里,陈凤梧享受到了人间的极致欢乐。

第二天早上,柔娘披上衣服先起床,对陈凤梧说:“郎君你还有新人,我明天再来吧。” 说完,就慢慢地离开了。陈凤梧于是假装生病,不回内室睡觉。母亲和妻子都来探望他,他借口心神不宁,想要避开喧嚣,把她们都打发走了,大家也没有怀疑他。

到了晚上,陈凤梧仍然藏了一斗酒,等着温玉来。他等了很久,夜深的时候,温玉果然来了,而且只有她一个人,连小丫鬟也没有跟着。两人在灯下促膝而坐,酒杯交错,温玉的洒脱豪放更胜柔娘。酒还没喝到尽兴,陈凤梧的就已经被勾了起来,催促温玉就寝。温玉笑着站起来说:“你这么轻狂,难怪你的相思病难治。” 于是,她吹灭了灯,解开了衣衫,和陈凤梧亲昵起来。温玉虽然也是,但在枕席之间,却显得十分放得开,而且她的身体温软如棉,柔腻如脂,面容像满月一样光彩照人,姿态像名花一样娇艳动人。仅仅两晚,陈凤梧就和两位美人都有了亲密关系。

欢娱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天渐渐亮了,温玉准备起身离开。她对陈凤梧说:“你知道吗,用两把斧头砍一棵孤树,很容易就会把树砍倒。我走了妹妹就来,妹妹走了我又来,你用一个人的精力来应付,很少有不被拖垮的。为你着想,你现在还是回内室睡觉吧,我们约好五天见一次面。这样你的精力就能恢复,我们之间的感情也能更加稳固,不是吗?” 陈凤梧被她的深情所感动,点了点头。

温玉走后,陈凤梧也起床了,他准备回内室,却感觉恍惚若失。过了很久,他才想起柔娘约好今晚来,心想自已怎么能辜负她呢?于是,他又躺回床上。不一会儿,母亲和妻子来了,他还是以生病为借口,留在外面过夜。然而,他的身心被酒色所迷惑,饮食也大大减少,大家都相信他真的病了。母亲要为他请医生,他坚决推辞。

柔娘晚上又来了,两人的感情比之前更加深厚。以前柔娘还很娇羞胆怯,现在却变得温柔妩媚。临走的时候,柔娘问:“玉姐姐来了吗?” 陈凤梧点了点头,柔娘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了喜色。到了晚上,柔娘又来了,笑着说:“今天我来代替她陪你过夜!” 陈凤梧就把五天之约告诉了她。柔娘突然娇嗔地说:“那个妖婢竟然假献殷勤?我告诉你,她不是我的仙侣,她是狐妖。她肯定有别的风流事,才用这个借口来骗你。不然,哪有相爱的人能这么轻易就分开的?” 说完,两人还是像往常一样欢好。柔娘临走的时候还嘱咐他:“你可别把我说的话泄露出去,不然别人会以为我在嫉妒。”

到了晚上,温玉还是没有来,陈凤梧也有些怀疑,但他不知道温玉是为了让柔娘才没来。从那以后,柔娘每天晚上都来,陈凤梧渐渐变得憔悴不堪。到了十天之后,温玉终于在晚上来了。她一进房间就惊讶地说:“你难道没有按照我们说的做吗?不然,你的身体怎么这么疲惫?” 陈凤梧因为宠爱柔娘,坚决不肯承认。等到就寝的时候,温玉察觉到了异样,更加追问他。他才说出柔娘来得太频繁,而且柔娘说温玉是狐妖,还叮嘱他不要泄露。

温玉听了,非常生气地说:“我竟然和这女鬼一起共事,差点让我背上害死你的罪名。她是某家的小女儿,已经去世多年了,是在明末李自成的军队攻打京城的时候自缢而死的。因为当时战乱,她被草草埋葬在你家后楼下。你父亲在世的时候,福德深厚,她就深深地潜藏起来。现在因为楼空了,她就占据了这里。我和她因为音律而相识,偶尔往来,所以才一起和你见面。” 说完,她又笑着说:“她也是被感情所迷惑罢了!虽然这样,你的身体却已经很虚弱了。等明天晚上她来,我会为你制止她。” 鸡叫的时候,温玉就离开了。

陈凤梧这才确定她们是鬼狐,心里开始感到害怕,想要搬走,但又因为羞愧而没有说出口。当天晚上,柔娘和温玉果然一起来了。温玉指责柔娘说:“妹妹你说我是狐妖,你自已难道不是鬼吗?你为什么只图一时的欢娱,而不考虑他的身体呢?” 柔娘听了,羞愧得满脸通红,无言以对。温玉不停地数落她,柔娘则低着头,满脸愁容,让人看了心生怜悯。

原来,柔娘自从遇到陈凤梧后,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幽怨。现在再次见到温玉,不禁又感到难过。陈凤梧劝解道:“她其实是爱我的,你为什么要这么责怪她呢?” 温玉听了,气得满脸通红,说:“你既然偏袒她,我也不想再替别人背黑锅了。” 说完,就拂袖而去。柔娘虽然留了下来,但两人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尽兴。

过了一天,陈凤梧真的生病了,他面容憔悴,精神疲惫。母亲坚决要他搬回内室,从那以后,柔娘和温玉都消失不见了。陈凤梧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全家人都忧心忡忡。在他病重的时候,忽然梦见温玉流着泪来找他,对他说:“你不听我的话,差点就没命了。不过你的福禄还没到头,我为了给你采药去了嵩山,触怒了山神,从悬崖上摔下来死了。现在我和柔妹都在阴间,真是让人感慨啊!” 温玉说得很凄惨,陈凤梧也悲痛大哭。温玉又说:“有个医生医术高超,你赶紧请他来,或许还能治好你的病。” 说完,陈凤梧就惊醒了。

他按照温玉说的,四处寻找,果然找到了那个医术高明的医生。他把自已的病交给医生治疗,病情逐渐好转,最终痊愈了。陈凤梧病好后,常常感激温玉的恩德,为她的惨死而悲痛,而且更加思念柔娘。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希望她们能再来,但始终没有她们的踪影。

又过了一年,陈凤梧的妻子因为难产去世了。他独自一人,感到无比寂寞,更加思念柔娘和温玉。在一个漫长而凄凉的夜晚,他躺在床上难以入睡。突然,他看到之前的那个小丫鬟悄悄地走进来,告诉他说:“玉娘子让我转告你,三天后在门外等,要是看到有送葬的女子,如此这般,你就能续弦了。” 陈凤梧询问详情,小丫鬟回答说:“玉娘子死后,向岳帝申诉,岳帝查明了真相,怜惜玉娘子的节义,允许她重生。因为她和你旧缘未了,所以打算借尸还魂,和你再续前缘。”

陈凤梧牵挂柔娘,便向小丫鬟打听她的近况。小丫鬟说:“她没脸来见你,而且地府发了文书,她马上就要去别的地方投胎转世了。” 陈凤梧还想再问,小丫鬟却收起衣袖,匆匆离开了。

过了三天,陈凤梧按照约定在门外等候,果然看到有人抬着棺材路过。棺材上盖着红布,送葬的人都穿着青色衣服,没有一个穿白色丧服的。陈凤梧仔细一看,发现棺材里装的是个女子,便上前拦住问道:“这人明明没死,为什么要埋葬呢?” 众人都愣住了,这时,棺材里传出微弱的声音:“我活过来了,再关着我,我要被闷死了!” 大家都大吃一惊。

这女子的父亲是某部的侍郎,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女儿刚成年就去世了,他悲痛万分,一直不忍心入殓,心里还盼着女儿能活过来。如今听到这话,侍郎喜出望外,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发愁在这大街上没地方让女儿休息。正着急的时候,棺材里的呼声更急切了。陈凤梧走上前说道:“要是没地方落脚,这可是件大好事,我家就可以。” 侍郎非常高兴,对陈凤梧感激不已,于是让人把女儿的棺材抬进了陈凤梧家。陈凤梧的家人都很惊讶,可他坚持说这样做没问题。刚打开棺材,女子就一下子坐了起来。陈凤梧偷偷瞧去,只见女子容貌姣好,虽然身形瘦弱,却和温玉十分相像。

侍郎又请求借陈凤梧家的偏房,让女儿稍作休息,陈凤梧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直接打开书房,让众人把女子扶了进去。侍郎越发感激他的恩德,关切地询问他的情况,得知他是世家子弟,还中过举人,便立刻想把女儿许配给他,可又担心他已经有了家室。侍郎私下向陈凤梧的僮仆打听,得知他刚刚丧妻,心里更加高兴。于是,侍郎不再为女儿的去世哀伤,转而开始筹备婚事,陈凤梧也欣然答应。陈凤梧摆下宴席款待侍郎,还让人把棺材在城外烧掉,以彰显这件奇事,当时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到了晚上,陈凤梧用香车把女子送回她家,选了个好日子下了聘礼,就这样,他又娶回了妻子。等到迎亲那天晚上,陈凤梧刚揭开新娘的盖头,新娘就直直地盯着他,好像旧相识一样,只是没敢立刻说出来。到了夜里,新娘感慨地说:“我为了和你共度两晚,遭遇了极大的危险,甚至丢了性命,你会可怜我吗?” 陈凤梧说:“当然,我一直把你放在心上,从未忘记,你这么聪明,肯定早就知道了。” 新娘笑着说:“要是柔娘妹妹能重生,你肯定会更疼爱她。” 陈凤梧也笑着说:“你还惦记着以前的事呢?” 说完,两人便相拥着就寝。新娘说:“我两次以女子的身份侍奉你,别人受一次委屈,我却受了两次。” 两人亲密时,新娘羞涩害怕的样子更胜从前,不过彼此的恩爱和从前并无不同。

第二天一大早,新娘就起床对陈凤梧说:“我今天终于可以去拜见婆婆了。之前真的是‘妾身未分明,何以见姑嫜’。” 于是,她洗漱后去见陈凤梧的母亲,太夫人见她温柔婉约,非常喜欢。从那以后,两人夫妻恩爱,每晚都相伴度过。陈凤梧开玩笑地问她:“你不怕我再病倒吗?” 新娘红着脸回答:“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鬼和狐都是异类,五天一次都受不了,更何况接连不断呢?现在我以人的身份侍奉你,阴阳调和,就算次数稍微多一点也不会有伤害。” 陈凤梧非常赞同她的说法。

一天晚上,新娘突然对陈凤梧说:“以前的预言应验了。我昨晚梦到柔娘来和我告别,她不好意思见你,所以让我告诉你,她已经托生到某户人家。十五年后,你可以去广陵找她。” 陈凤梧此时已经有了新妻子,也不再奢求其他,只是问道:“自杀的人也能转世吗?” 新娘回答:“她有德行又没有罪过,而且在地府沉眠了很久,本该托生为男子。因为思念你,所以特意恳求托生为女子。” 陈凤梧听了很感动,但也只是暂且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后来,陈凤梧多次参加科举考试都不顺利,最终凭借明经科被任命为县令。他刚到新蔡任职时,就有很好的政绩,很快被提拔为秦州牧,不过此后十年都没有再升迁。不久后,因为政绩突出,他又被升为安庆太守,带着家眷渡过淮河。当他们经过邗沟时,距离当初的约定已经过去了十五年。新娘对陈凤梧说:“这里就是当年说的地方,你难道忘了扬州的约定吗?” 当时,新娘已经生了两个儿子,陈凤梧本不想再去找柔娘,可经不住新娘再三请求,只好答应。

他们在当地停留了十天,在那些买卖丫鬟的人家中仔细寻找,新娘都说不是。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个贫穷的老妇人带着一个小女郎,在驿站向驿卒乞讨。新娘刚好陪着太夫人从平山堂游玩回来,看到后说:“就是她。” 她马上告诉陈凤梧,借口要买丫鬟,把小女郎带回了家。新娘把小女郎带到房间,流着泪说:“妹妹怎么穷成这样了?” 小女郎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睁着明亮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新娘亲自给小女郎洗漱梳头,小女郎顿时容光焕发。询问她的年龄,果然是十五岁,于是新娘依旧叫她柔娘,不想让她忘了过去。

到了晚上,陈凤梧和柔娘相处,看到她的神态举止,和以前的柔娘一模一样,心里更加欢喜,觉得新娘说得没错。此后,陈凤梧又担任了好几个官职,新娘虽然掌管家中事务,但对待柔娘就像对待平辈一样,每次都会让出一晚时间,说:“我这是在弥补过去十五年的遗憾。” 一年后,柔娘也生了一个儿子。没过多久,陈凤梧因为母亲去世回家守孝,从此不再出来做官,在温柔乡中度过了余生。

外史氏说:温玉以 “温” 为名,正体现了她的品德。女子用这个字,当之无愧。女子的美好品德,不过是不嫉妒、不罢了。温玉让出侍寝的机会,这是不嫉妒;和陈凤梧约定五天一次见面,这是不。而且她能为丈夫而死,还希望丈夫能好好活着。她如此贤德,就算岳帝发怒,也应该消气了。最终,破碎的得以复原,离散的得以团聚,她温润如玉,不至于在黄泉之下徒留遗憾,这是她应得的。至于柔娘,虽然没什么特别的优点,不过她一心想要托生为女子来见陈凤梧这一点,还能让人感到一丝欣慰。然而,如果没有温玉的贤淑,她又怎么能借着这个故事流传后世呢?

随园老人说:有人说这个故事像聊斋里的《莲香传》,我也觉得像。不过,如果不是鬼狐的经历有些相似,人们又怎么能从中找到相似之处呢?故事奇特,文笔也奇特,为什么莲香之后就不能再有温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