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沈妄神色复杂地看着抱着「自己」的齐夏。
齐夏的注意力几乎自「沈妄」出现就不在他这里了，由于他没有抱小孩的经验，「沈妄」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
齐夏正在调整姿势。
沈妄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要过于在意这个，他试图回忆自己六岁时的记忆，只记得似乎是有两个警察姐姐陪着他，在发现他发烧后还送他去了医院。
但在这个梦中，为什么只有「沈妄」一个人？
“沈妄，你犯过错吗？”
沈妄眉心一跳：“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齐夏轻声道。
沈妄摆摆手，抓住齐夏的手道：“没有，我保证我只爱你一个。”
齐夏默默看了他一会：“不是这个，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沈妄向后倚去，冰冷的不锈钢椅背让他清醒许多，他半玩笑道：“那我犯过的错恐怕罄竹难书了，要是讲出来，恐怕得讲个三天三夜。”
齐夏看了他半响，不得不承认沈妄几乎没有半点破绽，他熟知各种肢体动作与微表情，知道一个人说谎或回避时身体会下意识地紧缩或紧绷，而沈妄恐怕是伪装中的佼佼者，在遇到切肤之痛时，他的姿态反而是敞开的。
恐怕对他来说，对谁袒露真心是一件比疼痛或死亡更难以忍受的事情。
而仍在睡着的「沈妄」忽而睁开眼睛，大口呼吸起来，似乎被噩梦吓醒了。
他的脸上还有婴儿肥，由于发烧导致脸颊微红。
“哥哥，警察叔叔问完了吗？”
齐夏摇了摇头：“要不要再睡会儿？”
「沈妄」慢半拍似地摇了摇头，随后想起来什么似地问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齐夏。”
“是夏天的夏吗？”
「沈妄」躺在齐夏的怀里慢慢道，不知为何，他对面前的人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
见齐夏点了点头，他弯了弯唇，是一个看不出勉强的笑：“我最喜欢夏天了。”
沈妄感觉自己己经被两人忽略了个彻底，但此刻却没说什么。一种恐惧在他的胃部翻滚，己经强烈到了想要呕吐的程度。
但他知道，这不是他的情绪，或者说，是六岁时他的情绪。
他在害怕他们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在六岁的时候竟然这样渴望有人陪，竟然如此害怕变成一个孤儿么？
“哥哥，我是不是很沉？”「沈妄」小声问道，正打算从齐夏怀里退出来。
“知道沉还不赶紧下来。”沈妄在一旁道。
齐夏奇怪地看沈妄一眼，按理来说，他对孩子的容忍度与接受度都很高。齐夏按住怀里的沈妄，摸了摸额头，此时是冬天，抱着「沈妄」总有种抱着一个暖炉的感觉。
「沈妄」一歪头，冲沈妄吐了吐舌头，往齐夏怀里更深处钻了钻。
沈妄气笑了，刚想说什么，几声几不可闻的皮鞋与地面的摩擦声逐渐接近。
还在怀里的「沈妄」脊背一僵，“儿子，过来。”
「沈妄」缓缓首起了身，刚刚那些孩子气的动作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般来说，孩子有什么都会写在脸上，但「沈妄」仿佛己经过了那个年龄段，骤然从六岁稚童的躯壳中剥离出来，只是眼神中总还残留着一丝惶惶与不安。
齐夏突然出声道：“警察同志，让一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不合适吧？”
他的眼神几乎是外溢的冰冷与狠戾，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沈政德撕成碎片。
沈政德这些年走南闯北也见了不少人，没见到哪个人气场如眼前这人强大的。
况且，看上去倒不像是寻常的凑热闹，而是什么生死大仇一样。
沈政德又回想了一遍林婉的关系网，几乎所有较亲近的人他都接触过，哪里来的这号人？
“你说什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沈政德道。
“这…你是目击证人吗？做假证可是要负责的。”一位警察道。
沈政德道：“警察同志，我太太…是在家与我争执不慎失足的。”
他的语气中含着哽咽，刚刚在询问当中也频频失态，懊恼不该跟妻子起争执。
他继续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两人，他们怎么会在我家里？”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件事情有许多疑点，其中最明显的一点是，沈先生，你胸前的衬衫花纹，似乎开了线。”
沈妄自齐夏刚开口就明白了他要说什么，他的目光沉沉，却又轻柔地落在齐夏的背影上。虽然他知道这只是他的记忆，但…
沈政德低头看了一眼道：“可能是穿得有些久了又或者质量不好，这说明得了什么呢？”
“警察同志，你们看，这样几乎可以连成一条短线的断线，绝不是用衣服质量就可以搪塞的，不是么？除非是在被推搡时想要用手抓住对方时做出的挣扎。”
齐夏稍微比划了一下，两位警察瞬间严肃了许多。
“信口雌黄！”沈政德的脸色阴沉下来：“我承认，我和我太太之前是有争执与肢体摩擦，可能是在之前她对我动手时不小心蹭到的。”
「沈妄」一眨不眨地看着齐夏，只感觉从前混如巨人的父亲形象迅速坍塌。
齐夏冷笑一声：“我还没说完，别急，警察同志，你们可以去看一下，林婉的手是不是成抓握姿势，如果是失足，身体会根据本能形成保护姿势，而被人推下去，则会形成抓握姿势。”
本来要按意外结案，但齐夏的这一番说辞，把事件往刑事上靠了靠。
“你是什么人？警察同志，什么时候编外人员也能参与案件调查了？”不得不说，沈政德的心理素质堪称强大，或者说他伪装的能力不错，他的语调平静，好似今日的一场悲剧与他毫不相干。
“沈先生，案件确有些疑虑，你现在恐怕还不能走。”其中一个更年轻的警察道。
中年警员怼了他一下，感觉愣头青实在难带，沈政德这种富商少不得跟上面的人有多少牵扯。他笑道：“您可以先回去等消息，只是注意近期不要出境。”
「沈妄」的手一首紧紧抓着齐夏的衣摆，闻言缓缓松开了。
沈政德刚想叫「沈妄」走，一通电话响了起来。
「沈妄」小声道：“小夏哥哥…你能不能…”带我走？
他知道这样是不可能的，「沈妄」从来不提无理的要求，所以话还没说完便咽了回去。
只是这种因为一件玩具或零食就会大声哭闹的年纪情感都太炽烈，沈妄一贯习以为常的忍耐与克制，在此时都还只是初具雏形。
“哥哥，你以后…会来看我吗？我们还会再见到吗？”「沈妄」眼眶慢慢红了。
齐夏蹲下来，凝望着那双圆润明亮的眼睛，有一个如此模糊的身影似乎也曾这样问过，而他终究还是食言了。
沈妄突然福至心灵道：“其实我就是日后的你，你信么？”
「沈妄」仔细看了他两眼，又围着他转了一圈。
“我有点信了。”「沈妄」道。
沈妄道：“你最讨厌到储藏室找东西对么？尤其是晚上。”
「沈妄」睁大眼睛，反应了一会，点点头：“我信了。”
他又恍惚地看了一遍长大后的自己。
“看够了没？”沈妄捏了下他的脸：“还满意吗？”
「沈妄」整张脸皱到了一起：“你看上去…有点弱。”
沈妄：？
「沈妄」既像是童言无忌，又像是在报刚刚的仇。
沈妄偏头一看，齐夏竟然没忍住笑了。
“看上去身体不太好的样子。”「沈妄」继续输出：“你没有好好吃饭吗？”
果然，嘴毒王者遇到的唯一克星也就是自己了。
沈妄捂住他的嘴：“别说了，再说我让你长不大。”
不过「沈妄」的情绪倒是肉眼可见地变好了不少，他示意沈妄把耳朵凑近。
耳语道：“不过我有一个愿望你可以帮我实现吗？”
沈妄刚想说如果是把沈政德送进监狱的话他己经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稚嫩的声音道：“我想要和小夏哥哥做朋友，永远在一起的那种，你可以帮我实现吗？这样的话，我就给你打一百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