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宝婵人缘挺好,回来第三天,便约了几名女同学到家里玩。
这跟许弦声本来并不相关,但她听说来的人中有谢元微,心念一动,自告奋勇,要去给她们送点心。
白大太太乐意姑嫂和睦,让人准备了两个什锦盒,春杏和一个小丫头捧着,跟在许弦声身后送去。
白家三个姑娘,都是小时随母亲住,长大一起住在望月楼里。
望月楼有两层,七小姐白宝茵、九小姐白宝纹同住一楼,白宝婵独自住在二楼,卧房在左,中间是客厅,右边是书房。
今日白宝茵、白宝纹不在,许弦声径直来到楼下,就听见了楼上嘻嘻哈哈的笑声。
这些女孩子受过新式的教育,活泼开朗,极有主见,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像她,成长于旧日时光,天然就带着种内敛压抑。
笑声中,有人慢吞吞地说道,“这也怪不得她,家里如何,不是她能决定的。如果有选择的话,我想她也愿意如你我这般,上学念书,增长见闻,而不是只会针线活。”
许弦声微微一笑,这声音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是谢元微,给过她善意的那个人。
白宝婵的这些同学朋友,大约是因为白宝婵的引导,对她大多持轻蔑态度,把她当成无法交流的乡下蠢妇。
唯有谢元微,看她的目光是平等、同情的,没有半点鄙夷。
见她打扮老气、麻木沮丧,会悄悄跟她说,女为悦已者容,女也可以为自已容,不用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不爱自已的丈夫身上。
虽然接触不多,但每次见面,只要有机会,谢元微都会跟她说话。
话中之意,上辈子不是很能理解,这一世回想起来,都是让她自强自立,不要放弃自已。
想到马上就能与这位善良的姑娘重逢,许弦声有些激动,上楼的脚步快了些。
楼上的人也听到了,白宝婵扬声问道,“谁啊?”
许弦声:“是我。”
房门开着,说话间,她已走入了楼上客厅,就见五个女孩子有的站有的坐,都很自在。
谢元微坐在窗下,短发齐耳,干净利落,上着合身的白色大襟袄,袖口如喇叭,衣摆圆弧形,领口、袖口缀有花边,下着藏青色的裙子,长度只过膝盖数寸,里面穿了白袜子,脚上是黑皮鞋。
另外几名女学生,打扮也相似。
白宝婵脸色红一阵青一阵,“......三嫂,你怎么来了?”
重点是,来了多久,有没有听到自已在说她的坏话?
虽然被她听到也不怕,但背后说人,被人听个正着,始终尴尬。
想到这儿又在心里暗骂,该死的赵慧莹,一点儿家教也没有,竟然鬼鬼祟祟听墙角。
其他人听得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少奶奶,神情也变得很不自然。
方才,她们正在嘲笑她。
不过这三少奶奶,似乎并不是宝婵所说的那种土包子,面相也不蠢笨。
许弦声微笑道,“给你们送些点心。”
略一示意,春杏和小丫头便把什锦盒摆到桌上,打开盖子。
里面是天南地北的各类小食,五颜六色,应有尽有。
白宝婵压下眼底的厌烦,强笑道,“多谢三嫂。”
这时候,许弦声就该走了,但她捏着手帕站在原地,没动。
白宝婵毫不客气地道,“三嫂一向忙碌,我就不留你了。”
许弦声像是听不出她在赶人,“今日倒不忙。母亲说我们年龄相近,让我常来你这里坐坐呢。”
她抬出白大太太,白宝婵只好道,“那就请坐吧。”
心下嘀咕,莫不是嫡母让她来监视自已?
很有可能!
几名女学生缓过那股尴尬的劲儿,也纷纷请她坐,还都做了自我介绍。
许弦声谦让几句,坐到了谢元微身旁。
谢元微向她点点头,叫了声三嫂,又把什锦盒往她那边推了推。
许弦声微笑道谢,她有句要紧的话,必须跟谢元微说,又不知如何开口。
白宝婵心里有气,刻意不理她,跟同学们谈论起了外国诗。
这是许弦声不懂的新知识,听得津津有味。
其实,她很喜欢听这些新式青年说话,只是没人带她。
听着听着,想起个主意。
趁白宝婵喝茶的功夫,轻声道,“我没上过学堂,不懂外国诗,华夏古诗倒是略懂一些。”
白宝婵不搭腔,也不希望同学们搭理她,暗暗给她们递眼色。
大家都表示明白,唯有谢元微不理会,用她那种特有的缓慢声调说道,“外国诗大多浅显直白,还是华夏古诗更含蓄,更有美感。”
许弦声笑道,“我也这么觉得,今日偶得一诗,请谢小姐指正。”
白宝婵嗤之以鼻,你还会作诗?我咋这么不信呢!
谢元微认真地道,“指正不敢,愿意欣赏三嫂大作,请!”
许弦声只觉脸上发热,大作?不敢当,真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