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兰坐在堂屋上首,看着许弦声缓缓走来,只觉心被刺痛。
这孽障穿金戴银,遍体绫罗,一身富贵,哪还有在乡下时的寒酸气?倒像娇养长大的大家闺秀。
可这一切,本该是慧莹的!
她头上的珠钗玉簪,该是慧莹的!
她手上的翡翠宝镯,该是慧莹的!
她身上的绫罗绸缎,也该是慧莹的!
慧莹才是真正的白家三少奶奶!
......她的慧莹,到底去了哪儿?!
找了这几个月还是找不到,也不知有没有受苦。
李秀兰心神恍惚,落下泪来,许弦声上前拜见,她也没什么反应。
“太太!”
坐在另一边的赵世荣稍微提高声音,目光里隐隐含着警告,“你不是日日想着慧莹,怎的见了面只会哭?”
又对何妈、尤妈和颜悦色地道,“内子失态,倒叫两位见笑了。”
这两位老妈子能被派外差,也会应付些场面。
何妈当即笑道,“哪个当娘的不挂念出嫁的女儿?亲家太太这是喜极而泣,可见往日里,对咱们三少奶奶定是千娇百宠。”
李秀兰拿起帕子拭了拭眼泪,强笑道,“谁说不是呢。自她走后,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她脸上确实显出憔悴,尤妈也是有女儿的人,为这浓浓的母女之情动容,笑着安慰道,“亲家太太放心,咱们三少奶奶又孝顺又慈和,从老太爷到十少爷,合家都夸赞!更是大太太面前第一得意人儿!”
何妈补充,“这回的礼品,也是大太太盯着备的,说要好好感谢亲家老爷、太太教养出这样好的儿媳妇!”
赵世荣又惊又喜,“亲家太太真这样说?”
让这孽障替慧莹出嫁本是不得已而为之,没想到她还能入白大太太的眼。
白老太爷已是暮年,白大老爷沉迷酒色,白家真正主事的是白大太太,得她喜欢,比什么都强。
何妈绘声绘色地道,“还敢欺骗亲家老爷不成?咱们大太太啊,把三少奶奶当成亲女儿!那首饰布料,流水一样送到三少奶奶院里,样样都是上品!”
这可不是扯谎,大太太的确常给三少奶奶送东西,光她经手的,就有三四回。
尤妈不甘落后,笑道,“也是三少奶奶可人疼,敦厚体贴,贤良淑德!怎不叫全家人敬爱?”
她们说话间,许弦声含笑听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这两位妈妈可真是妙人,回去必有重赏。
李秀兰已经快被气死了。
珍爱的女儿不知所踪,想弄死给长子陪葬的孽障享上了大福,过上了好日子!
人世间,没有比这更让人堵心的事情。
何妈、尤妈说得越多,她越是痛苦气怒,偏又不敢露出破绽,只能勉强支撑着。
赵世荣却是越听越高兴。
这孽障,不,这女儿还挺有出息。
当尤妈说到,白家商行常给三少奶奶送时新的胭脂香粉时,李秀兰实在听不下去了。
转头看许弦声,哑着嗓子道,“亲家太太抬举你,你也不可失了分寸。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半点不许碰!做人,要知足!”
何妈有点惊讶,赵家太太怎这般严厉?
话说得都对,可这说话的语气,不像对疼爱的女儿。
忽然想起三少奶奶初到白家的情形,茅塞顿开。
老话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白、赵两家相差过大,赵家得了这么一门贵亲,肯定担心配不上,赵家太太心中忐忑,才对女儿严加管教,唯恐她出错。
严得过了头,导致三少奶奶刚到白家时怯懦畏缩,规行矩步,后来才慢慢正常了。
尤妈想的不能说一模一样,也差不离。
赵世荣的话证实了她们的想法,玩笑似的道,“太太,慧莹已出嫁,自有亲家太太教导。你啊,就省省心吧,不用再板着脸当严母了!”
他是不喜许弦声,一直觉得她晦气,可如今木已成舟。
谁能为赵家带来大利益,谁就是他的好女儿。
人前教子,人后教妻,昨晚上,他已经掰开揉碎,跟李秀兰说得明明白白,让她大局为重。
但两人做了快二十年的夫妻,李秀兰是什么性子,他也很了解,所以早就琢磨好了找补的说辞。
李秀兰也记起他昨晚的规劝,挤出一丝笑容,“当娘的,省不了这个心。”
又尽力温和地对许弦声道,“慧莹,你可真是掉到了福窝里,要惜福啊!”
许弦声点头,“女儿谨记母亲教导。”
李秀兰忽想到一事,眼睛都亮了,“姑爷怎没一起来?”
也许,这孽障只笼络了婆母,却被丈夫厌弃。
白三少爷出身富贵,什么没见过,哪看得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