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天睡到上午九点多才被窗外的鸟鸣声唤醒。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落在木质地板上,形成一片温暖的光斑。
自从回到明州市以后,她的睡眠质量确实在逐渐好转。床头柜上的智能手环显示,昨晚的深度睡眠时间达到了近半年来的最高值。
她伸了个懒腰,感受着久违的精力充沛。这种改变或许应该归结于几个因素的综合作用:最近频繁的徒步登山,让身体得到了充分的锻炼;连日来遇到的匪夷所思事件,让心神疲惫后反而促成了深度睡眠;而最重要的,莫过于安葬好父亲之后,那块压在心头多日的巨石终于落地。
林天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态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就像秋日里渐渐沉淀的湖水,愈发沉稳平静。
民宿的餐厅位于一楼庭院旁,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原木长桌上。房东老太太正在厨房忙碌,她儿子——一位约莫五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坐在靠窗的位置看报纸。
见到林天下来,他热情地招呼道:"小姑娘,昨晚睡得还好吗?我妈刚蒸好的梁弄大糕,要不要尝尝?"
这位老板脸上刻满风霜,眼角的皱纹像是记载着无数故事。他粗糙的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时不时在鼻尖轻嗅。林天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有一道陈年疤痕,在倒茶时若隐若现。
"谢谢,正好饿了。"林天接过热气腾腾的米糕,状似随意地问道:"老板您在这里生活很久了吧?对丹山赤水应该很了解?"
"我回家乡开民宿快八年了。"老板放下报纸,眼睛望向远处赤红色的山峦,"小时候跟着爷爷在山里采药,后来去城里闯荡,漂泊半生后,最后还是回到这里。"他的语气里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怅惘。
林天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调出相机里昨晚拍摄的录像。画面中只有寂静的山林和偶尔掠过的飞鸟,没有任何异常。
"老板,听说这里会出现红色霞光?您亲眼见过吗?"
老板闻言轻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从小我就天天看着那座山,从没见过什么霞光。"他顿了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过..."
这个转折让林天立刻抬起头。老板的目光变得深邃:"听我妈妈说,七八十年代那会儿,常有道士专程来朝拜。说是要找什么...赤松子留下的仙迹。"
"他们找到了吗?"林天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
"真要找到什么,这里早该上新闻了不是?"老板笑着摇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对了!有人好像留下过一块石碑。当时被村里人搬回家当洗衣板,后来政府来人,又给送回到原处了。"
"石碑?"林天重复着这个词,快速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下这个线索,"具体在哪个位置,您还记得吗?"
老板皱眉回忆:"应该就在丹山绝壁那边。不过这些年景区开发,不知道还在不在..."
用完早餐,林天回房收拾行装。她特意检查了摄像设备和照明工具,又去附近商店购置了一顶轻便的单人帐篷。
结账时,老板娘热情推荐当地特产:"姑娘尝尝我们梁弄大糕,用的可是西明山的糯米。"林天买了一份,又顺手拿了几个柿子村的红心柿子,果皮在阳光下泛着的光泽。
正午时分,林天背着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来到景区。与昨日不同,今天她刻意避开了常规游览路线,沿着一条鲜有人迹的小径向深山走去。
十一月的阳光依然炽热,穿过茂密的树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香,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寻找第九洞天遗址的过程比预想的更加困难。林天对照着手机地图和中年老板的手绘草图,在密林中辗转了两个多小时。
汗水浸透了她的外套,的手臂被荆棘划出几道红痕。正当她准备休息时,忽然在丹山绝壁背面的山坳处发现了一片与众不同的竹林。
这里的竹子格外青翠,挺拔的竹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声响。拨开茂密的竹丛,一个被落叶掩埋了大半的洞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林天蹲下身,用手拨开堆积的竹叶——这些枯叶己经积了半米多厚,奇怪的是洞口内部却几乎片叶不沾。
"就是这里了。"林天喃喃自语。她从背包里取出折叠铲,花了近半小时才清理出足够通行的空间。
洞口十分狭窄,高度不足一米五,宽度刚够一人侧身通过。身高168的林天不得不卸下背包,弯腰钻入。
洞内空间出乎意料的干燥,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矿物气息。阳光从洞口斜射进来,照亮了凹凸不平的石壁。
林天打开头灯,光束扫过之处,密密麻麻的刻字映入眼帘。大部分是现代游客留下的"到此一游",但在这些潦草的字迹间,偶尔能发现一些工整的题刻。
"氤氲天成镌玉山,缱绻帝释洗灵川。辞别烟花问道去,逍遥天地作散仙..."林天轻声念出一首七绝古诗,手指抚过石壁上深深的刻痕。落款"秦光"二字笔力遒劲,经手机搜索查证是元代一位隐士。
她继续探查,在西北角发现了一个表面光滑的石蒲团,看上去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打磨。
林天在幽暗的洞穴中仔细搜寻,却始终不见民宿老板提到的那方石碑。不知是传言有误,还是石碑早己被人移走。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蒲团后方的石壁上几个模糊的刻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三个从左至右排列的大字因年代久远而风化严重:"林"字尚可辨认,中间是个"道"字——奇怪的是这个"道"字首部仅有一横。最右边的字更是模糊不清,似"刁"又似"习",在斑驳的石壁上若隐若现。
林天迅速掏出手机查找线索:据唐代杜光庭《洞天福地记》记载,这处洞府的主人应是汉晋时期的得道真人——刁道林。
这个名字让她心头一震,因为竟与记忆中祖父的名字出奇地相似。
林天想起多年前向父亲询问祖父往事时,父亲总是含糊其辞,只说祖父名叫"林道习",在战乱年代去世,却从未说明具体是哪几个字。
如今在千年古洞中看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林天不禁陷入沉思:一位是汉晋时期的仙人,一位是近代的普通人,两者之间怎会有所关联?可这名字的巧合,又实在令人费解。
将这个“关键点”在手机备忘录中记录下来后,林天又仔细查看了洞壁三遍,首到感觉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才准备休整一番。
林天盘腿坐在石蒲团上,不自觉地摆出打坐姿势。父亲教授的《黄庭经》调息法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
她先调整呼吸节奏,让气息逐渐绵长;继而默数呼吸次数,从一至十,周而复始;随后将注意力集中在气息流动的声音上;最后尝试内观,感受体内能量的运行。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洞外的光线渐渐转暗,游客的喧哗声早己远去,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林天的意识逐渐沉入一种玄妙的状态,仿佛漂浮在宁静的湖面上。她没有注意到,背包中的乌木匣子正在发出微弱的荧光,那光芒时明时暗,如同在呼吸一般。
当月光透过洞口洒落进来时,林天的呼吸己经与自然融为一体。洞内的温度似乎正在微妙地升高,石壁上那些古老的刻字隐约泛起红光。
而在她身后,那个被岁月磨蚀的"刁"字,正悄然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