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籍院大门嘎吱合拢,最后一丝书卷墨香味被风吹散。
青垚居小院就在眼前,阳光暖融融地铺在地上,可大家心里头还像堵着一小块冰冷的石头——苏婉拓下的那鬼画符似的魔纹,怎么想怎么膈应。
“憋屈!”李焱烦躁地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石子嗖地弹飞老远,“跟喝汤吞了苍蝇似的!”那扭曲的紫色纹路老在脑子里晃悠。
孔十六蹲在墙角,拿他那宝贝疙瘩坤舆阵盘敲着青砖地面,当当响:“俺这盘儿针抖得跟抽筋似的!凉气儿嗖嗖往骨头缝钻!”厚土灵脉对脏东西最敏感,那符文的阴冷劲儿像小蛇游走。
楚红绫靠着廊柱,指头无意识地着紫华剑鞘的冰凉金属。千磨谷锤炼出的警觉让她本能地绷紧神经,眼神锐利地扫过院角每一处阴影。
苏婉紧抱着书匣,指尖因用力微微发白。那片焦紫的拓印纹路像根无形的刺。神圣的典籍院……竟有这种东西潜入?想着都后怕。
凌青宇没说话,伸手按了按腰间的藤囊。昨晚鼎内疗伤时,那火麟残片闪过的诡异紫痕他还记得清楚。
掌心拢着一团青绿色的小光球,里头一缕细弱的暖流(青木本源)正努力驱散着什么。“走,”他招呼大家,“去鼎里泡个澡,顺顺气,试试新功法。” 那本《千叠云手录》的水润劲儿,正好调和一下碧海缠丝的韧劲儿。
心念微动。
嗡!
古朴的青铜大鼎像从口袋里蹦出来,“轰”地砸在院子中央!
地面都抖了三抖!鼎身上那些藤蔓般的古老凹痕流淌着暗青光泽。鼎口像个黑洞,一股比青萝岛浓郁十倍的生命气息“呼啦”涌出来,暖烘烘的草木味儿像春日暖阳,瞬间就把人心头那块“小冰块”晒化了。这才是安心窝。
鼎内温泉·魔秽自消
一脚踏进鼎里,像一头栽进了春天的树林子深处。泉水叮叮咚咚流淌,头顶悬垂的翡翠藤蔓滴着晶亮的露珠,空气清新得像带着雨水的嫩草芽。
“哎哟哟!”孔十六夸张地长叹一声,整个人像滩泥一样“啪叽”扑倒在柔软厚实的星绒草甸子上,脸都埋了进去。
“厚土息壤”软趴趴地摊在他胸口,像块熨帖的暖宝宝。一股温厚、扎实、还带着点儿“荡涤尘埃”劲儿的地脉暖流从身下涌来,骨头缝里那点残留的冰凉“咻”地一下跑没影了,全身舒坦得像泡在热炕头。
“得劲儿!”他哼哼两声,没一会儿就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噗通!”李焱首接把自己扔进了最深处咕嘟嘟冒泡的大温泉池子。滚烫的泉水裹挟着强横的生命力拍打上来,像无数双温暖大手,捏散了他身体里那股炸炉后的燥气,顺道也把那点刚沾上的膈应感冲得干干净净。
体内麒麟火劲儿还在,但被这暖烘烘的泉水一泡,骨头都轻了三分,乖顺了不少。
楚红绫没急着泡澡。她走到一块光滑冰冷的霜玉台边坐下——那是鼎内精纯的金气凝成的。凛冽的寒气丝丝缕缕钻进来,精准地揉开昨日碰撞震荡带来的筋骨酸胀,整个人都跟着清爽起来。
她微微闭目,调整着新涨的修为波动,气息更加沉稳。护体剑罡的寒芒也更收敛锋芒。
苏婉没往水里跑。她找了块青苔茸茸的大石头坐下,书匣放在脚边,玉松笔己在雪白的“云光缎”上稳稳移动,细细勾勒着前方一根藤蔓上天然形成的古拙纹理。鼎内纯粹的木之生气,洗净了心头那份污秽感带来的压抑。
笔尖划过缎面,描绘着最质朴的生命轨迹,也安抚了方才惊悸的心情。腰间的烟罗佩清光流转,心绪宁静。
凌青宇选了处水流清浅、看得见池底的地方。泉水温润,漫过腰身,像温柔的手轻抚昨日激斗留下的点点隐伤。他合上双眼,心神沉浸。
识海里,《千叠云手录》的淡蓝水光缓缓铺开,像铺展的薄雾纱幔。另一边,碧海缠丝古法的藤影虬结如龙,沉稳盘踞。两者之间,大片薄薄的水汽弥漫开来。
云自山头起,千层叠薄雨……
法诀于心流滚动。他引动青帝灵体本源深处那股最纯净、最活泼的生命之芽,小心地分出一缕细细的、嫩生生的淡青力量,轻轻地朝那片水汽中央、最的“云团之心”探去。
嗡——嗤啦!
周围的泉水突然疯了!
水面像被无形大手揉搓挤压,以他为中心,“哗啦啦”地爆开千百层透明涟漪!层层叠叠,密得看不清水面!一股沉甸甸、粘乎乎、还带着吸盘似的巨大旋卷力场瞬间形成!温柔却又不容抗拒地推压开来!
“哇靠!”李焱正闷头吐水泡,突然被旁边这股吸力旋涡卷着漂开,手忙脚乱地扑腾起来,“凌青宇!你泡澡顺便开洗衣桶啊?!”水花溅了他一脸。
凌青宇充耳不闻。心神紧系那缕探索的嫩藤。右臂微抬,一道纯粹的碧绿藤蔓灵力无声探出水面!怪事发生了——那藤蔓翠绿的顶端,竟包裹上一层亮晶晶的水蓝色光膜!像给藤蔓戴了个水做的水晶帽子!
“散!”
意念驱动!
附水光藤骤然分裂!一变十,十变几十!
唰唰唰!
几十道细藤带着水蓝尾焰激射而出,如飞针入水!速度暴增!在水中拖出转瞬即逝的白丝轨迹!水流被它们带动,形成一个个小涡旋!
“收!”
意念重锤落下!
所有水蓝藤蔓凌空倒卷!螺旋紧缚成一股粗壮的藤龙水索!
千叠云手意——柔水困龙索!
一条由碧绿藤筋为骨、柔韧水灵力为肉的巨大锁链骤然凝聚,悬浮于水面之上!锁链表面水光流转,仿佛凝固的波涛!隐隐散发着吸力与黏性!一旦被缠上,柔劲化刚索,水压层层消磨!
噗嗤!啪!
几处藤蔓末端水膜难承巨压,崩裂开来!几股失控的水箭激射而出!
“呀!”苏婉惊呼!玉松笔下的藤纹曲线正描至紧要处!几点冰凉的泉水“啪啪啪”打在最密集的纹路交汇处!墨迹骤然晕开几大团水渍!手忙脚乱去擦,水痕反而扩大弄糊了一片。她懊恼地皱着眉,烟罗佩的光都晃了晃。
“哈哈!”一声清脆带点嘲弄的笑声从顶上砸下来。苍倒挂在最粗的那根横梁上,黑袍如翅垂下,赤脚勾着冰冷的青铜。
冰蓝眸子满是戏谑地看着下方的乱象,“哟,木头脸今儿兴致高啊?开澡堂子顺带兼职搅浑水?”他目光扫过那条盘绕的水藤锁链,嘴角弯起恶劣的弧度,“就这水草拌糊糊的手艺,搓成个乌龟壳,塞进那边烧糊丹炉的小子那破鼎里炖汤倒是正合适!省得他老是炸炉!”
李焱猛地从水里冒出头,红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脑门上:“放屁!小爷炖汤也先炖你这根老藤条!凉拌!”他作势就要去抓苍垂下的袍角。
苍嘻嘻一笑,足尖在冰冷的横梁上轻巧一点。
哗啦啦——!
一大片被水藤牵引带起的激荡水流应声卷上半空!水流扭曲、压缩、骤然冻结!
嗤!
一支通体幽蓝、胳膊粗细的冰棱短矛瞬间凝结成形!寒气西溢!
“哎哎哎!悠着点!”孔十六睡眼惺忪地爬起半身嚷道。
苍挑眉一笑,指尖轻点那冰矛。
咻!
冰矛没再砸向任何人,反而稳稳插在了水潭岸边、孔十六装零食的厚土息壤泥盆旁边。
冰矛顶端微微一转,寒气收敛,矛尖精准点中盆里一颗刚冒头的碧青嫩芽。
嫩芽顶端一点米粒大的晨露被冻成剔透冰珠,映着周围水光灵气,如一颗小小星辰。
“喏,”苍的声音带着三分得意七分慵懒,“糊墙不成,冻个糖丸给你玩儿。”
众人一愣,随即莞尔。
水流渐平,藤锁散去。
水潭边,冰棱短矛插在息壤盆旁,嫩芽顶端的冰露珠闪闪发光。鼎内暖阳正好,方才那点狼狈都被这小小的冻果儿化解了,只余下纯粹修炼的宁静与伙伴斗嘴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