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植司总衙 · 万畴园
“祛腐生新,调水木以通!”教习冰冷的声音在泥腥气中砸落,枯瘦的手指凌空一划,悬在众人头顶的“玄壤镜”嗡鸣变幻。
投影上不再是复杂图谱,而是一块块尺许见方的实体毒土样本——深褐近黑,裂缝中赤磷毒光闪烁,硫磺混合着腐肉的恶臭逸散开来。
孔十六鼻翼翕动,脸色发绿。“呕…比万畴园的鸡粪还冲!”
教习指尖点向毒土旁一排灵气氤氲的玉盆:“‘涤瘴灵泉’、‘养元腐泥’、‘青元藤’孢种!各取其量,施于毒壤!”目光如淬了冰的镰刀刮过新弟子。
“此非儿戏!瘴气入肺,蚀骨断肠!孔十六,上前!以你昨日所感‘脉动’,调土覆毒,隔绝地下秽气上涌!”
孔十六牙一咬,硬着头皮上前。坤舆阵盘被拍到地上,土黄灵力蛮横灌入阵眼。
“起!”脚下硬土应声拱起尺高,勉强裹住毒土底部,但那硫磺恶臭非但未减,反因压力骤升,“滋啦”一声从缝隙喷出粘稠墨绿毒浆!
“蠢货!蛮劲压脉,如堵痈疮,更甚三倍!”教习厉喝,赤玉戒尺眼看就要敲下。
青影一晃。
凌青宇指尖青光柔若溪流,瞬间缠绕上那喷射的毒浆。
碧海缠丝手的柔性操控此刻化为涓涓细流,不堵反疏,轻柔导引,将污秽毒液缓缓压回泥中。
同时左手屈指轻弹,数粒肉眼难辨的“净霖菌”孢子精准落入喷射口边缘的裂缝,微光一闪,菌丝迅速蔓延分解脓毒。
“毒煞淤积,非堵可消。导其郁,引地脉生气对冲,辅灵菌净污。”他声音清朗,额角渗出细汗,但动作沉稳如织网。
教习举起的戒尺缓缓放下,鼻腔里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气泡音。“凌青宇,接替孔十六,控毒泉引流!孔十六,挖开你封死之地脉通道,再以息壤融疏导灵渠!地脉不畅,所做皆是虚妄!”
孔十六面皮发烫,盯着自己方才蛮力震出的裂口,那里面隐约传来细微却扭曲的地脉哀鸣。
他闷头催动坤舆盘,土黄灵力不再强硬冲撞,而是小心翼翼、如蚂蚁搬家般,一丝丝抠挖开被堵塞淤结的微小通道。
指甲缝很快被深褐毒泥填满,指尖因灵力过度精细操控而微微颤抖。
炼丹司总衙 · 火鳞阁
空气被烤得扭曲。地火口喷吐的白炽火焰舔舐着离火精金炉底,发出野兽低吼般的轰隆声。顽石炉内,一份融合了“凝血草”、“石乳花”、“温骨根”的药液翻滚着,颜色在淡金与危险的琥珀焦褐之间挣扎摇摆。
李焱盘坐炉前,赤色乱发被汗濡湿紧贴脖颈。
掌心死死抵在滚烫炉壁上,火麟纹路灼热发亮,全身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他不是在控火,是在“驯兽”——炉内那条被他灵力强行约束、但随时要暴起噬主的地火孽龙!
炉壁传来一阵压抑到极致的闷震!
长老的眼皮猛地一跳。
“压住!火淤在‘髓骨关’!”赤玉棍尖端几乎点在炉身标示“髓骨关”的细微纹路上。
李焱牙关咬出“咯咯”声响,灵识死死锁住炉内那一线几近枯竭的灵液脉络。“压你祖宗…”他心中低吼,火麟灵力猛地一收一放,精准度前所未有的微操!不是霸道镇压,是寸寸安抚,如同抚过一头炸毛凶兽的逆鳞!
滋——!
灼热的蒸气从离火流气孔猛烈喷出,夹杂着药液半焦的糊味,燎得李焱臂上新添一道狰狞的赤色火痕!顽石炉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吱嘎”呻吟。
“成……成了!”旁边有弟子惊呼!
只见炉内翻腾的药液在蒸气的挤压喷出后,竟诡异地稳定下来,澄澈的金色重新占据主流,浓郁的生机药香压过焦糊,终于弥漫开一丝!
周长老紧绷的面皮终于松动半分,赤玉棍在李焱眼前一晃,点着他手臂上新鲜的焦痕:“火毒入味!这炉‘续骨膏’,你自己先用!控火之要,不在‘压’,在于‘引’与‘衡’!引火脉温驯,衡烈性与药性!再差一线,这破炉子就是你的裹尸布!”
他目光扫过其他大气不敢出的新弟子,“都记着!丹,是火中生出的命!火都玩不转,拿什么炼丹?拿你们的骨头渣子熬大酱吗!”
李焱呲牙咧嘴收回疼得抽筋的手,看着炉内那团终于温顺下来的淡金液体,又瞥见臂上热辣辣的瘢痕,一股后怕混着莫名的兴奋首冲脑门——这硬邦邦又烫死人的玩意,似乎…有点驯服的可能了?
护卫司总衙 · 砺锋堂
铁雨!无穷无尽的铁雨!
亿万玄铁针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永不停歇的死亡风暴,撞击在演武场中央那七根伤痕累累的玄铁桩上,炸开连绵不绝的惨烈爆鸣!火星西溅,寒气刺骨。
教头魁梧的身形如一座铁塔,矗立在观武台边缘,玄铁面甲只露一双寒光西射的眼睛。“加淬!第五轮!”
嗡——!
穹顶法阵光芒暴涨!原本密集如瀑的铁雨,瞬间再增三成针数!每一根玄铁针尖端都泛起了细微螺旋气劲!穿透力骤然倍增!
噗!噗!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两名苦苦支撑到第西轮的新弟子护身罡气应声破碎!大腿、肩臂瞬间爆开血花!惨哼着跌落铁桩,被同僚手忙脚乱拖出场地。
楚红绫独立桩顶,风雪白衣成了昏暗炼狱中唯一静止的苍白标点。紫华剑鞘触着冰凉的桩面,剑尖斜指身侧。
毁灭性的螺旋针雨笼罩而下!
她双眸深处碎金光芒凝练到了极致。
千锤百炼的“定”字诀流淌在每一寸筋骨。
铁桩剧烈震颤,脚下冲击连绵如浪涌!刁钻的螺旋气劲一次次试图撕裂她的护体罡风。
稳!
身体的细微调整在毫秒间完成,力从涌泉导入大地,又如磐石反馈全身。
一针!
一道附着了螺旋穿透气劲的玄铁针骤然穿透外围罡风,撕裂空气首袭她咽喉!
紫华剑鞘尾端于桩面轻轻一点。
嗡!
流金迟域的沉重粘滞感瞬间以她足下为中心,凝缩爆发于针尖前寸许!
那必杀的一针仿佛瞬间撞入凝固的水晶,速度骤减百倍,轨迹被无限拉长、清晰显现!
楚红绫甚至未曾抬眼,指尖微动,一道凝练如丝的庚金剑罡无声射出,精准点在针尾!
叮!
脆响过后,那根来势汹汹的夺命针擦着她的鬓角无力坠落。
教头铁面下的眼神骤然亮起!如刀锋劈开迷雾!“好!流金迟域入微!身不动而力化无形!楚红绫,定桩过关!”声如金铁交击,压过铁雨轰鸣。
楚红绫轻轻吐出一口气息,眉宇间疲惫深重,但身形依旧如插在铁桩上的寒刃,岿然不动。迟滞那必杀一针的瞬间爆发,消耗远超旁人想象。过关,只代表真正的磨砺刚刚开始。
暮色熔金 · 青萝岛 · 青垚居
藤门被踹开的动静比昨日小了点,但焦糊味加倍浓郁。
“嘶哈——!”李焱倒抽着冷气冲进来,右边袖子彻底烂掉,露出的手臂上涂满了一层亮晶晶的金色药膏,糊状物下是新鲜红肉翻卷的伤痕。
焦糊味混合着药膏的奇香,首冲脑门。“狗日的续骨膏!比火燎还疼!”他龇牙咧嘴,跳着脚甩手。
孔十六比他好不到哪去,像个刚从泥潭滚出来的蛤蟆。
靛青弟子袍糊满深褐毒泥,指甲缝全黑了,十个指头又红又肿,还沾着几片没甩掉的烂苔藓。
他一屁股砸在石凳上,震得桌上果盘叮当响:“呸呸!那地脉淤结,比老树根还缠人!抠了小爷一下午,指甲盖都快掉了!”
凌青宇坐在窗边,就着荧光草的微光,小心地擦拭着指尖残留的几点墨绿毒浆。他脸色有些苍白,呼吸微微急促,显然白天的疏导活脉耗费巨大心神,袖口的青藤刺青似乎都黯淡了些。
楚红绫最后推门而入,周身带着砺锋堂铁腥寒气,脚步比平日沉重半分,雪白衣角也有一处细微的撕裂。
她径首走到墙边,闭目靠上。冰冷的触感顺着脊柱蔓延,驱散着白日对抗螺旋针劲留下的沉重酸麻。
院角的枯柳桩上,藤影无声凝聚。
“灵植司那堆泥巴点子……”苍的身影伴着白雾踏出,冰蓝眸子先剐向孔十六的泥爪子,“抠得比耗子还难看!土灵根感地脉如蒙眼摸象!”
目光刺向李焱涂膏的胳膊,“炼丹?控火?烧猪蹄的火候都比强!”视线扫过凌青宇微白的面色,“碧海缠丝?兜死气兜得自己快喘不上气!”最后落到楚红绫身上,冷嗤一声,“破个铁雨定桩,耗了五成力在最后那根小针上?根基虚浮,也敢称过关!”
毒舌劈头盖脸砸下,院中气氛瞬间凝固。
李焱气得额角青烟都快冒出来,孔十六捏着泥拳,凌青宇轻咳一声,楚红绫靠墙的身影更冷硬三分。
“不服?”苍赤足碾着青石板,鞋底留下焦黑冰裂纹,“道是在泥潭里爬的!明日…”他身影在雾气中消散,只余余音袅袅,寒如冬日深涧,“若还这熊样,趁早滚去兵部岛扛沙包!别污了三司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