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懒懒挂在天上,照得晒场暖烘烘的。那排新打的猪食槽晒得黝黑发亮,反射着铜光,福伯敲得邦邦响,回声撞在槽壁上,听着就结实。李小胖刚躲过兔子的“追杀”,正趴在后头,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啃那个水灵灵的香瓜,瓜汁糊了半张脸。
“噗!这啥动静?敲鼓呐?”
一个清亮带笑的妇人嗓门,带着点亲昵的戏谑,冷不丁就在晒场中央炸开了!
青白光晕微闪。
大伙只觉得眼角晃了一下,再定睛,凌渊和云素婉两口子己经笑盈盈地杵在了那排槽子前面,跟凭空变出来似的,再自然不过。
“家主!夫人!”福伯乐呵呵丢了烟袋起身,一点不见外,“您二位脚步轻得跟猫儿似的!再来晚点,这帮猴儿怕是要把老奴的槽子当锣敲喽!”
凌渊拍了拍最近一个槽子的边沿,那槽子闷闷地“咚”了一声。
他浓眉一挑,嘴角带了点调侃:“结实是结实,福伯这是怕猪饿狠了连槽一起吃?”他大手一挥,又随意地拍了下凌青宇的后背,“小子,看你最近气色,泥没白滚。”
目光瞥向还瘫地上、脚底板快被鼎烫出烙饼印的李焱,“小焱,还不挪窝?打算自创‘铁板脚丫’的独家秘方?”
云素婉笑着,又摸出几个果子,塞给楚红绫和孔十六,顺手扔了一个滚到李焱腿上。
她看着李焱那张沾着草灰泥点的大花脸,又好气又好笑:“瞧瞧你这张脸!刚从灶膛里爬出来?”视线扫过孔十六面前那明显“脱胎换骨”、运转丝滑的坤舆阵盘,眼中赞许更深,“十六这盘稳多了。”
最后目光落在楚红绫身上,看她抱着胳膊靠着麦垛,沉凝得如同一块埋在沃土里的寒铁,剑上的锐气没了之前的咄咄逼人,反倒透着一种百炼后返璞归真的厚实。云素婉眼底笑意暖融融的:“小绫这剑,磨得越发有味道了。”
李小胖见没兔追他,胆子肥了,抱着啃了一半的瓜,磨磨蹭蹭凑过来,好奇地瞅着云素婉的衣袖,小胖爪子蠢蠢欲动,大概是想看看里头还有没有宝贝瓜。
云素婉瞧他那样,屈指轻弹了下他圆溜溜的脑门:“没啦!馋猫!” 她目光温和地掠过几张年轻面孔,脸上那轻松的笑意如同被风悄然卷走,换上了一层带着期许的正色,声音清亮地洒进众人耳朵里:
“孩子们,听着,有个正事儿。三年一度的‘龙庭选贤’,开了!”
砰!
仿佛有人往平静的池塘里砸了块大石头!
李焱刚啃了口滚到自己腿上的瓜,“噗”一下全喷了出来,噎得脖子通红!脚底板像被鼎烫到似的,“噌”地就从地上弹了起来!“啥?龙庭选啥?!”他嗓门都劈了,带着一股难以置信的嗡鸣,“帝都?麒麟州那个?!”
旁边孔十六整个人跟被雷劈了的树桩子似的,僵硬地定在原地,手里的灵果“啪嗒”掉在地上,骨碌碌滚进了泥里。
他面前的坤舆阵盘像是被惊着了,“嗡”地发出一阵失心疯似的乱颤,盘面上光芒疯狂闪烁了几下,“滋啦”一声黯淡下来,彻底哑火。他那张总是带着推演土石阵的认真劲儿的脸,此刻只剩下全然的懵逼和惊愕。
凌青宇呼吸猛地一滞,像是心脏被无形的手攥住。
他刚刚安抚那几株小苗的柔和气息瞬间溃散,指尖缭绕的那缕淡青气丝“滋溜”一声彻底熄灭,掌心下那几片嫩叶子肉眼可见地蔫了一小圈儿。
他猛地抬头看向爹娘,俊秀的脸上先是迷茫,随即一种复杂的渴望与忧虑交织着浮现。
连楚红绫环抱在胸前的手指也骤然收紧!骨节用力到泛白,那原本沉稳抚摸着剑鞘的指腹瞬间绷首如钩。
肩后紫华剑鞘似乎也跟着轻不可闻地震动了一下,一股子沉压压、硬邦邦的金属质感隔着薄薄衣料透了上来,磨着她肩胛骨。
她抿紧了唇,本就清冷如冰玉的脸,此刻更像是凝了一层透明的薄霜。
晒场上刹那间静得吓人。连风刮过猪食槽壁的声音都清晰得刺耳。
云素婉和凌渊看着这几个瞬间被钉在原地、表情各异的半大孩子,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了然的温和笑意。云素婉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这近乎凝固的寂静,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明确的指向:
“嗯,就是那个帝都九极城的三司六部招贤纳士。”她目光依次扫过孔十六还在颤抖的阵盘、凌青宇失神的侧脸、李焱快瞪出眼眶的眼珠,以及楚红绫绷紧的指节,“路给你们铺好了:青宇和小十六,去考灵植司;小焱,你这整天跟火炉子打交道的劲儿,炼丹司最合适;小绫,护卫司最配你这把快剑。”
福伯“哎呦”一声,像是才从自家孙子要远行的震惊里回过神,看看旁边还在抱着瓜傻站着的李小胖,赶紧补充:“对对对!娃们是得出去闯闯了!这大好的机会!你们放心去!咱这片灵田啊,还有这满槽满圈的活计,”他顿了顿,脸上的褶子笑得更深,带了点豪气,“有老头子我!有这小子!李小胖!”
李小胖正美滋滋舔着香瓜上被兔子豁牙咬出的浅印子,忽然听见自己的大名,懵懵懂懂抬起头。福伯一巴掌拍在他还沾着瓜汁的圆脸上,把他拍得一踉跄:“听见没?家主夫人让咱爷俩看家!可别再把萝卜皮糊兔笼门上了!”
李小胖眨巴眨巴眼,瞅瞅福伯,又瞅瞅伯父伯母,再瞅瞅那几位神色各异的大哥哥大姐姐,终于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胖脸皱成了个带泥点的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