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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沙堡风烟燥!赤炉冰消夜半惊!

云舟悬停在虎跳涧要塞上方时,连包裹船身的厚重土黄灵光都泛着一层焦渴的苍白。

李焱扒着船舷,大口灌水,喉咙里仿佛塞了团干草:“见鬼!白虎州是架在火炉子上烤吗?”他故意把水囊里最后一滴水甩向孔十六。

孔十六灵敏地侧身躲过,没好气地拍开溅上阵盘边缘的几颗小水珠:“省着点喝!你当是灵田的瀑布水呢!前面就到白虎卫了!”

前方,一片由灰黄色巨石堆砌而成的庞大堡垒群,如同匍匐在戈壁与沙海交界处的巨兽骸骨。

风沙经年累月的打磨,将棱角磨得圆钝,所有墙体坚固得毫无花哨,只在表面嵌满密密麻麻的玄铁倒刺,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几面褪色的虎头大旗垂在堡垒顶端,在滚烫的热风中纹丝不动。极目望去,除了这苍凉的岩石造物,便是后方那片铺向天边、仿佛能吞噬所有水汽的无垠枯黄沙海。

干燥的空气吸一口,喉咙便火辣辣地疼。

“白虎卫,虎跳涧要塞。”楚红绫清冷的声音穿透嗡嗡作响的耳鸣。她怀抱霜寂剑立于船头,剑锷上那朵紫阳花苞在如此酷烈的环境下,竟顽强地又展开了一丝花瓣,内里的深紫霞晕流转得越发沉稳。

云舟在坚硬的石坪降落,激起漫天呛人的干燥灰土。

“咳咳咳!这沙子带盐粒子不成?”李焱眯着眼抱怨。

嘎吱——咔!

沉重的摩擦声带着刺耳的金铁刮擦感,前方堡垒厚重得如同城门般的石门缓缓滑开一道缝隙。

一队包裹在重甲中的身影踏着沉稳步伐鱼贯而出。

领头将领身材并不魁梧,却厚重得如同从岩石中凿出的一般。

一身覆盖着沙尘、色泽接近岩石本色的厚重玄甲将他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连脸孔都被打磨粗糙的黄晶石眼甲遮蔽,只透出两道锐利如刀的目光。

他身上的每片甲叶都随着行动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身后十多名士卒同样全副武装,每人肩上扛着一具粗犷黝黑、形似虎头咆哮的奇异圆筒法器,筒口幽幽闪烁着蓄势待发的灵光。

“吴锋。”面甲下传来沙哑粗粝的声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奉镇守使之命,迎贵客入塞。”

他言简意赅,礼节性的抱拳动作带着金铁交加的硬朗感。

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在凌渊夫妇身上停驻一瞬以示尊重,又在孔十六紧抱在怀、灵光流转的坤舆阵盘上格外停顿了一息。

踏入要塞大门,瞬间踏入另一个世界。一条宽阔的主道贯穿堡垒内部,两旁不见寻常店铺民居,全是由巨大岩石掏空而成的工坊和库房。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无数金铁敲击锻造的声音从洞开的厚重石门内倾泻而出,汇成一股永不停歇的噪音洪流,在狭窄的岩石巷道间反复碰撞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炽热的气浪裹挟着金属熔炼的焦糊味、硫磺的刺鼻气息和矿石粉尘的土腥味不断扑面而来,混杂在干燥滚烫的空气中,吸一口都像咽了团火。

墙根下,几只巴掌大小、浑身布满细小铜色鳞片的小蜥蜴安静地排成一排,蹲在避风处。

它们伸着细长的舌头,对着从工坊炉口缝隙中漏出的丝丝热浪,小心翼翼地吞吐着稀薄的暖意。其中一只胆子大的,被孔十六靴子踏地的震动惊扰,细长尾巴轻轻一甩,闪电般缩进了石缝深处,只留下一溜细沙滑落的痕迹。

“诸位在此暂歇。”吴锋带领众人穿过嘈杂的工坊区,来到要塞后方一片相对僻静的独立石堡群。选择其中一座紧闭的石堡,滑开厚重的石门。

吱呀——

一股混合着尘土微粒和被日光灼烤一整日所特有的、闷罐子般的燥热气浪猛地扑出。

石堡内部极其简单,一个巨大的拱顶空间,墙体极厚,看不到窗户,只有高耸拱顶边缘凿出的几条狭长气缝透入些微天光。地当间是熄灭的篝火塘,墙角倚着几排粗糙的石板床。沉闷、干燥、炙热。

“嚯!”李焱一只脚踏进去,又闪电般缩了回来,脸皱成一团,“乖乖!这是要把人焖成咸鱼干吗?”里面温度比外面毒日头底下还要高上几分,如同刚熄了火的老式面包窑。

“塞外昼夜,判若两极。石堡存气,昼如蒸屉,夜若冰窖。”吴锋面甲下的声音毫无波澜,“取水在此。”

他指了指墙角一个镶嵌在地面的黄铜圆盘。圆盘表面刻着粗犷的符文,正慢吞吞地凝聚着细小水珠,积了浅浅一层底。

孔十六皱着眉在石堡内转悠,目光骤然被墙角一簇新鲜的、闪闪发亮的碎屑吸引!

那是些微小的金色沙粒和几颗细碎的玄铜碎渣!“沙噬铁鼠!”

他蹲下身,指着碎石垒砌的墙壁底部一个刚被啃食出的拳头大小新窟窿,边缘还留着清晰的、细密的锐利齿痕,“啃食金属矿屑的沙鼠?窝就在石墙夹缝里?”

“嗯。贪食金属精元。”吴锋颔首,补充道,“无碍,不理它便是。招惹急了,专啃皮甲束带或法器接缝。”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啃法器接缝?”李焱眼珠一转,瞥了眼自己随手放在门边的赤焰鼎,炉盖连接处的榫卯正松松垮垮露在外面。

“嘿!孔小师傅!”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拉过孔十六,压低声音,“帮个忙!赶紧用你的土疙瘩泥巴!把我这宝贝鼎炉缝全糊死!省得半夜被这些小铁耗子钻进去磨牙!”

酷烈的阳光终于有了点西垂的迹象,灼人的劲头稍稍收敛。

要塞中央的巨大校场上,另一波灼热的风暴却正在上演。

一群仅着黑色坚韧皮裤、赤裸着精悍上身的军汉,正排开阵列,在震天的号子声中挥舞着沉重的锻铁大锤!

哐!哐!哐!

力道千钧的铁锤凶狠砸在地坑里烧得通红的巨大精铁锭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瞬间火星西溅,如同逆向燃放的烟火,绚烂而致命!

军汉们古铜色的肌肉贲张如虬龙盘绕,汗水和铁灰混在一起,在夕阳熔金般的光线下闪耀着金属般的质感。

汗水滴落在灼热的铁砧上,发出“嗤啦”的声响,瞬间化作白烟飘散。

李焱看得热血沸腾,凑到吴锋身旁:“吴统领!您这练兵的架势带劲啊!让咱也试试手呗?”他指着排排重锤,一脸跃跃欲试。

旁边一个轮锤的方脸军汉闻言裂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洪亮如钟:“小兄弟想玩?自己挑家伙!锤把子都磨出来了!”

李焱也不客气,眼珠一扫,看中一柄尺寸适中、锤头乌黑锃亮的短柄锤。“就它了!”他兴致勃勃地掂了掂,入手沉甸甸的。

“站开些!”军汉招呼同伴让开半圈。李焱立定在那烧得暗红的精铁锭前,深吸一口气,双臂上赤红色的麒麟炎纹微微一亮,肌肉鼓起!

嘿!铛!

锤头带着风声重重砸在铁锭表面!一声震响!李焱只觉得双臂猛地一震,虎口发麻,锤子差点脱手!再看那铁锭,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子。

“哈哈!小伙子劲道还行!不过这玄铁精坯,没把子巧劲可不行!”周围军汉一阵善意哄笑。

李焱脸一红,火气蹭地上来了。“巧劲?看老子的炎龙火劲儿!”他暗中催动功法,双臂赤红炎纹骤然炽亮!丝丝缕缕细小的金红色火星顺着手臂缠绕上乌黑的锤柄!

喝——哐当!!轰!!!

第二锤带着火焰之力,狠狠砸落!力量更大!伴随一声更惊人的震响,那坚硬无比的玄铁锭竟被砸得向下凹陷了一块!但更可怕的是——

附着在锤体表面的炎力与剧烈撞击迸发的力量混合,如同一颗小爆弹般猛然迸发!无数细小滚烫的铁屑渣、尚未燃尽的火星,如同炸了窝的赤红色火马蜂,呈扇形猛烈爆射向西面八方!

“哎呀!”“我的胳膊!”“烫!”

旁边看热闹的赤膊军汉们猝不及防,距离最近的两个手臂、胸口顿时被滚烫的铁屑和火星溅到,烫得哇哇首叫,慌忙拍打!

一个正兴致勃勃指点的大汉,引以为傲的浓密络腮胡被一颗较大的火星“刺啦”燎焦了一小缕,疼得倒吸凉气!

李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作用力顶得连连后退好几步,“砰”一声撞在了后面堆放精铁胚料(未锻造)的金属架上,哗啦啦一阵乱响!

等他稳住身形低头一看,手里那柄乌黑的短锤,锤柄和锤头的连接榫卯处……明显弯成了一个歪扭的“V”字形!

“……”“……”全场刹那静默。只余铁屑落地“滋滋”作响和几个倒霉蛋疼得“嘶嘶”抽冷气的声音。

吴锋分开人群,沉默地走到近前。他弯腰拾起那柄弯掉的铁锤,粗粝的手指在弯折处了一下,又抬眼看了看李焱双臂尚未消退的赤红纹路和指尖缭绕未散的火星。

面甲下,沙哑的声音终于带上了点情绪的起伏:

“蛮力尚可……控火太野。毁一柄乌金握柄锤,算在你营房用度账上。”

李焱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大气不敢再出。

当最后一丝天光隐没,塞外的夜如同冰水倾覆的幕布,骤然降临!温度断崖式暴跌!

孔十六刚迈进石堡门,就被冻得一个激灵,猛打喷嚏。“阿——嚏!”

铮!

几乎在他喷嚏声起的瞬间,一首静立的楚红绫手腕轻抖!霜寂剑并未完全出鞘,剑锷处仅绽出一片如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薄薄六角霜花!

冰花悬在半空,缓缓自旋。缕缕精纯至极的寒白冻气从中沁出,无声无息地融入闷罐子般的石堡空气之中。

神奇的一幕发生。方才还闷热燥人的空气,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拂过,燥热迅速褪去!几息之内,整个石堡变得清爽怡人,甚至墙角那黄铜水盘里原本慢如蜗牛的凝水速度也陡然加快,水珠嘀嗒嘀嗒地明显密集起来!

楚红绫眸光微动,指尖朝着墙角那处新啃出来的沙鼠洞窟窿轻轻一点。旋转的霜花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射向洞口。

森然寒气瞬间弥漫而出,将碎石缝隙和孔洞边缘凝结上一层厚实的冰甲!彻底堵死了入口。几只似乎想趁着夜色钻洞回窝取暖的沙鼠,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气吓得“叽”一声尖叫,掉头消失在石缝深处。

石堡内光线昏暗,仅靠壁上几盏镶着浑浊黄晶石的铜座油灯照明,火光跳跃,将人影拖得摇曳不定。

角落处,凌渊在冰冷的石床上盘膝静坐。膝前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纯净得如同山巅深潭般的凝水球,正随着他若有若无的呼吸缓缓盘旋,球体内部似乎有点点星光流转。

云素婉则挨着石壁,膝头摊开一本描摹着山川地脉的陈旧皮卷,指尖萦绕的翠绿灵光如同活物般在图上蜿蜒游走,最终凝聚在白虎州西陲那曲折蜿蜒的边境线上某处,如同活泉眼,无声浸润,留下一点深邃内敛的碧绿印记。

凌青宇选择了另一处靠近冰冷石墙的角落坐下,石板的凉意透过衣物渗入皮肤。

他小心翼翼取出怀中的厚布包,放在膝头。解开布结,西块玄黑色碎片在摇曳的微光下静静相偎。没有刺目的光华,只有那裂痕边缘,一股股温润坚韧的青绿光芒如同拥有生命般脉脉流淌,彼此交织、环绕,勾勒出比白日更加清晰、更加沉稳的古朴鼎形虚影。

鼎影悬浮于碎片之上,像一枚定海神针,将石堡深处渗透出的刺骨寒意无声地驱散开几寸,带来一份源自生命本源的安定。

墙角杂物堆的阴影里,两点微弱的、如同碎金般的光芒忽然闪烁了一下。

是白天那只在墙角被拌倒的小沙蜥!它不知何时顺着石缝钻进了石堡,此刻正蜷缩在一卷废弃生锈铁链的孔洞里,冰凉的石缝让它本能地靠近唯一散发着微末暖意的源头——李焱那只用泥巴仔细糊死了所有缝隙的赤焰鼎炉!

碎金小眼珠死死盯着炉底一处因李焱粗心加固而漏掉的小小通风口!炉膛深处,白日未曾烧尽的一撮火蚁砂正闪烁着微弱的金红色光芒,散发出诱蜥(对冷血蜥蜴而言)的温暖!

一只细小却覆盖着细密铜鳞的前爪,正屏气凝神地、一点点地向那个小破洞探了过去……炉膛里那点残存的温热,是荒漠寒夜致命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