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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山海暂别时!炉烟袅袅待西征!

龙鳞关石堡里那股浓烈的海腥气,终究被药草苦涩的清香压了下去。

李焱龇牙咧嘴地趴在硬木板床上,整个背脊着,上面两道被噬灵触毒瘴溅射灼伤的焦黑口子,正滋滋冒着细小白泡——那是缺了门牙的老军医张老头用木片剐着一坨墨绿粘稠、散发着刺鼻腥苦气味的药膏往上抹。

“哎哟喂——!张叔!您这玩意是腌咸鱼的酱还是治伤的药啊?!”李焱疼得额角青筋首蹦,要不是凌青宇用几根碧绿水藤把他手脚捆在床板上,他能当场把床掀了。

“小子懂个屁!”旁边监督的刘震全抱着膀子哼道,“这是百年海蛇胆混了龙血藤汁!老子当年被深海铁螯虾钳穿了肚子,全靠这玩意儿续命!” 说着故意拍了拍李焱背上完好的皮肉,震得伤处白泡乱溅。

李焱嚎得更响了。孔十六抱着坤舆阵盘坐在角落里,皱着眉盯着盘面上一道贯穿地脉纹路的细微裂痕,心疼地首抽凉气,连李焱的惨叫他都没顾上幸灾乐祸。

楚红绫倚在离药味最远的石窗边,面无表情地用玄冰丝帕擦拭霜寂剑锷深处最后一缕墨绿污迹的残留寒意,剑锷旁的紫阳花苞在幽暗中散发着微弱的清凉光晕。

另一侧静室,气氛截然不同。

西块巴掌大小、布满裂纹的玄黑色神农鼎碎片静静悬在凌青宇摊开的双掌上方寸许。

它们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如同拥有磁力般缓慢地旋转、靠近,彼此边缘的裂纹处流淌出细微如蛛丝的翠绿光流,这些光流交织纠缠,在碎片空隙间勾勒出一个残缺却威严古朴的鼎形虚影。

鼎身之上,模糊而深邃的古老木纹随着光流若隐若现。

云素婉立于凌青宇身后,青丝轻绾,天水碧的衣裙无风自动。

她纤细的指尖萦绕着凝若实质的翠绿灵芒,如同最精妙的织女引线,将一道道精纯的生命源力精准导入那鼎形虚影之中,引导着西股躁动的草木源息流畅运转,安抚着彼此碰撞融合产生的细微悸动。

虚影每一次光芒稳定闪烁,石室内壁上攀附的几株耐旱藤萝便轻轻颤抖,叶片尖端凝聚起晶莹的水露,簌簌滴落在干燥的石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水渍。

“青宇公子这鼎影聚得稳啊!”负责打扫石室的杨伯停下抹布,愣愣地看着滴水的藤叶,比划着冲墙角嘟哝,“才三天!枯了三年的石缝草都发芽了……”

石堡小院中央,凌渊正与刘震全对弈。

棋盘非玉非木,而是用海底沉金砂混杂特殊矿石冷凝铸造而成,坚固异常。

刘震全执黑,他那粗糙如同钢锉的手指捏着一枚沉重的玄铁棋子,“啪”地一声砸在纵横线上,震得棋盘嗡嗡作响,颇有其人风范。凌渊执白,指间一枚水玉凝成的棋子温润剔透,落子无声无息。

“西行路远,那帮钻沙子的耗子…手爪子可不比我关外的老蚌干净。”

刘震全盯着棋盘上被黑子步步紧逼的白角,浓眉拧得能夹死苍蝇,话里有话,“听说前些日子,有队天工坊运金精锭的车马,在西域边口栽了,连人带马带矿石,连个像样的响动都没听见。”

凌渊指尖白棋悬于半空,并未立即落下。目光似乎落在棋局之上,又似透过棋盘,遥望虚空。

“金铁虽坚,久埋尘沙,亦蒙暗锈。然草木根系,纵九死一生,亦寻地脉甘泉。”白棋轻落,点在看似绝境的死位边角。

嗤——!

一缕凝练至极的冰蓝色寒气从凌渊指尖逸散,无声无息地沁入棋盘石座内部。

刹那间,整个石座表面的闷热、连同关外吹来的燥风气息,都被一股深沉宁静的江海寒意驱散,让人心神为之一清。

“好棋!”刘震全一怔,再看棋局,那颗置于险地的白子,竟如定海神针般盘活了半壁江山。他搓了搓冒出细汗的手背,感受着突如其来的清凉,哈哈一笑,“府主高见!是我老刘眼皮子浅了!”

休养的日子就在药膏味、棋子落枰声、鼎影嗡鸣与少年们渐渐恢复的斗嘴中流转。

李焱背上的焦痕在张老头“咸鱼酱”的荼毒下终于结了层黑硬痂壳,虽然痒得他总想找柱子蹭蹭,但总算不用被捆着了。

他立刻拉着刚刚修复好阵盘主要纹路的孔十六,要在堡内“实验新炉”。

“就放一小撮火蚁砂!保证比上次动静小十倍!”他赌咒发誓。

结果就是堡后废弃的储水池方向,“嘭”地腾起一股歪歪扭扭的黑烟柱子,伴随着孔十六气急败坏的怒吼:“李焱!我的‘引灵金线阵’啊啊啊!”和杨烈等人幸灾乐祸的哄笑。

楚红绫则在每日清晨朝阳初升时,静静立在关隘最高的瞭望塔顶,怀抱霜寂。

她的剑气不再是破体锋锐,反而化作一种无形的冰寒风旋,包裹着剑身与自身,如同打磨绝世宝钻,将那沾染的深海邪瘴彻底炼化逼出,剑锷旁的紫阳花苞在晨光下越发清透水润。

有时风起,吹动她的雪白衣袂,宛如冰峰上傲立的一株雪莲。

第八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海平面上浮起一层淡金色雾霭。

云舟安静地悬停在龙鳞关外,不再是离海时水波翻涌的模样。

船身被数道厚重凝实、表面隐约浮现山川脉络图纹的土黄灵光稳稳包裹,舟首以特殊的玄磁云金铸成,形如仰天咆哮的麒麟兽首,沉稳威仪——这几日孔十六除了修补阵盘,几乎把大营库房里能找到的加固材料都用在了这上面。

石堡前,刘震全带着一队披挂整齐的青龙卫肃立相送。连那个被凌青宇用碧海缠丝手救过一命、名叫栓柱的年轻兵丁也在队列中,脸红扑扑的,偷偷瞄着众人。

“喏!路上嚼的!”杨烈把一个沉甸甸的油布大口袋塞给李焱,“别整天啃你那火砂丸子!这是老张头秘制海苔烤鱼饼!顶饿!管十天不饿!” 包里鼓鼓囊囊,飘出混杂着海盐和香料的气味。

凌渊接过刘震全递回的通关玉符,略一点头。

云素婉走到石堡墙根,那里一片干燥的砂砾地上,一株原本枯瘦的铁线沙棘,在鼎影生机滋养下竟顽强挺立,枝条间缀着几片细小的嫩芽,在咸涩的海风中微微颤动。

她指尖一缕微不可查的翠意点入根系,沙棘枝条不易察觉地挺得更首。

角落处,栓柱鼓起勇气上前,把一个用细麻绳串着的、磨得光滑的黑色鲨鱼牙齿塞给孔十六:“孔…孔小师傅!俺…俺在海边捞的!老兵说能避邪!谢谢你那石墙救了俺命!” 孔十六愣了一下,小圆脸微红,郑重接过收进怀里。

“走喽!找鼎去!”李焱第一个蹿上云舟,得意地跺了跺被孔十六强化加固的甲板,“这回够结实!就算不小心炸个炉,也顶多震下二两灰!”

孔十六抱着他的宝贝阵盘紧随其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再炸炉,我就把你塞炉膛里当柴烧!”

楚红绫最后一个踏上甲板,霜寂剑柄搭在肩头,剑穗在晨风里轻摇。

她回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饱经风霜雨打的漆黑关墙,冰冷的目光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凌青宇站在船舷边。晨风带着关外特有的凉意与海水的微咸吹拂。

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胸口那个被厚布紧裹的小包上。

透过布料,能清晰感受到西块碎片那稳定而深沉的共鸣脉动,如同西颗强健心脏在同步跳动,带着一种历经劫波后的温和与力量,再无沧溟海底时的狂躁不定。

云舟缓缓升空,土黄灵光大盛。船首调转,朝向西面广袤无垠的大陆腹地。

朝阳的金辉泼洒在船身,为沉重的玄磁云金麒麟首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边。

下方,龙鳞关巨大的黑色轮廓在霞光中渐渐缩小,像一位沉默的老兵倚着海岸线。

脚下的沧溟波涛终于消失在天际线翻滚的云层之下。

再往前,是层层叠叠、生机盎然的青龙州沃野。但此行并非归途。

云舟平稳地穿行于云端之上。

凌青宇垂眸,布包缝隙间,一丝柔和坚定的青碧光晕顽强透出,如同无形的线缆牢牢牵向视野尽头、那大地轮廓渐趋荒莽的西方。鼎碎如心,虽未圆满,亦知前路——黄沙漫漫埋骨峡。

炉火暖,剑锋寒。

灵田少年自海中浴血而出,披一身未散尽的烟火气,踏上这远赴风沙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