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欣赶路西日,又在巫灵山耽搁两日,转眼己过六天。虚凝真人始终守在南宫映雪榻前,凝视着女孩沉睡的面容--那清秀如玉的容颜虽未长开,却己显露出春蕊初绽般的灵韵,假以时日必是丽质天成的美人。只是想到她体内被封印的脎气之力,虚凝不禁蹙眉。
她轻轻为南宫映雪掖好被角,长叹一声:“你可知,你娘为救你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指尖灵力流转间,声音愈发低沉,“她本是巫灵山灵力最强的下任圣女啊......终究是命数难逃。”
随着法诀完成,记忆如烟消散。虚凝抚过雪儿额间:“忘了吧。那些痛楚,还有你娘......愿你此生,不再像你娘一样坎坷。”
见南宫映雪还未醒来,虚凝让侍童照看着,便去了苏欣的房,虚凝悄悄打开门,苏欣听到声音翻身起床,看到是师父忙问:“师父,可是雪儿醒了?”
“还不曾,我消除了雪儿的记忆,她己不记得你了,在她醒之前,我会派人把她送回去”。
“师父!”苏欣泪如雨下,十指深深掐进被褥,“纵使我此生再不能伴她左右......至少让她记得我啊!”
虚凝真人拂袖转身,烛火在她冰冷的侧脸投下阴影:“遗忘,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苏欣的哽咽戛然而止。她明白师父是对的,可喉间仍涌上腥甜:“求您......让我最后看她一眼......”
“明日便是长老会审。”虚凝的声音像淬了冰,“你该想想自己的处境。”
床榻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苏欣蜷缩在地,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的手撕扯--她再也见不到阿胥的笑靥,再也不能看着雪儿长大。这个念头比封印反噬更痛,鲜血终于冲破唇齿溅落衣襟。
“弟子遵命。”她盯着师父绣着银纹的衣摆,每个字都像在泣血。
虚凝抬手召来隐蝶。当追风逐雨跪在阶前时,她指尖凝出一朵冰莲:“护送南宫映雪回南宫府。”
两名侍童慌忙扶起咳血的苏欣,却听见纱帘外飘来师父最后的叹息:“锁了门窗......别让她再做傻事。”
南宫翎胥病卧在床,锦被半掩着苍白的面容。窗外秋雨淅沥,却无人为他添一炉炭火,奉一盏热茶。昔日威震朝堂的国相,此刻竟连个端药的仆从都没有--府中下人早被他以“避染病气”为由尽数遣开,就连跟随他多年的周管家也遣走了。
与此同时,北境军报正八百里加急送往紫安城,却半道被人截胡。老皇帝躺在龙床上,看着“己谈妥,不日便能班师回朝”的军报,欣慰的挤出一丝笑意。
严离战玄甲未卸,便与焱朝使者在索耶谷密会。他着虎符冷笑:“我要让你们都死”案上烛火忽地爆了个灯花,映出舆图上用朱砂新标的进军路线,恰穿过大宛最薄弱的邙山防线。
寒霜殿内,十二盏青灯幽幽燃着,照得殿内森冷如冰。
苏欣跪在殿中央,素白的衣袍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她的长发散乱,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仍倔强地抬着,望向高座上的长老们。
大长老虚冥真人手持天机镜残片,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苏欣,你不听族长调令,私带南宫翎胥之女入山,本应重罚。但念你误破天机镜之谜,又身受重伤……今日,免你死罪。”
殿内一片寂静,唯有烛火摇曳。
苏欣的指尖微微颤抖,却仍挺首脊背,低声道:“弟子……领罚。”
二长老虚尘真人冷哼一声:“你可知错?”
苏欣缓缓闭眼,喉间哽咽,却终究只吐出两个字:“知错。”
——她错在不该不听族长之命,错在爱上南宫翎胥。
可如今,她连雪儿都失去了。
“从今日起,你镇守巫灵墓碑,永世不得离开千暮山。” 虚凝真人拂袖一挥,一道禁制符文浮现在苏欣手腕上,如锁链般缠绕而上。
“若踏出山门一步,魂飞魄散。”
苏欣低头看着那道符文,唇角竟浮起一丝惨淡的笑。
——她早己无路可走。
追风逐雨站在殿外,见她踉跄走出,连忙上前搀扶。
“师姐……” 追风欲言又止。
苏欣摇了摇头,目光越过他们,望向远处苍茫的雪峰。
——那里,是巫灵族的墓冢,也是她余生的囚牢。
她缓缓抬起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
雪在掌心融化,像极了那日雪儿在她怀里睡着时,眼角未干的泪。
“走吧。” 她轻声说,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雪越下越大,渐渐掩去了她一个人的背影。
——从此,千暮山多了一个守墓人。
而世间,再无苏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