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欣踏出房门时,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最后回望了一眼熟睡的丈夫,指尖在门框上留下五道浅浅的抓痕。
紫盈阁内,南宫翎胥的睫毛在梦中微微颤动。苏欣用目光细细描摹他眼角的细纹--这些年来,他总在深夜为她掖被角,却不知她每每假寐时,都在数着他这些年为了大宛皇朝新添的白发。
"阿胥..."她将脸埋进他枕畔,官服上熟悉的沉木香混着酒气钻入鼻腔。这个味道她记了二十年,往后余生却只能靠回忆来嗅闻。
寅时的梆子声惊醒了恍惚的苏欣。她猛地首起身,从袖中取出早己备好的信笺,却在搁下时犹豫了。最终将信收回,只留下一支褪色的绢花——那是他们初遇时,他别在她鬓边的野蔷薇。
雨轩阁内,严离战伏在床沿沉睡,仍保持着为雪儿暖手的姿势。苏欣的目光扫过他腰间半露的兵符,喉头动了动。这孩子怕是连夜从军营赶回,连甲胄都来不及卸。
轻衣马在厩中不安地踏着蹄子。当苏欣抱着女儿翻身上马时,黑鬃马突然人立而起,嘶鸣声划破夜空。府墙上的青铜铃无风自动,惊起一群寒鸦。
"驾!"苏欣狠心扬鞭。怀中的雪儿轻得像片羽毛,苍白的脸贴在她心口。当年那个吵着要骑大马的小丫头,如今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不可闻。
在冲出后门的刹那,苏欣听见府中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她最后望了一眼飞檐下的风铃--那是翎胥特意命人打造,只因她说喜欢听铃音入眠。
晨光微熹,玉儿己在雨轩阁外徘徊多时。她第三次抬头看天,东方己泛起鱼肚白--还有两刻钟就到辰时了。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玉儿将耳朵贴在雕花门扇上,屏息凝神,却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终于,她轻叩三下门扉:“战少爷?”"无人应答。
玉儿推门而入,铜盆中的热水蒸腾起袅袅白雾。屋内光线昏暗,她一眼看见严离战和衣伏在床榻边沿,似是沉睡未醒。床帐半垂,在地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战少爷果真尽心,不愧是老爷夫人都认定的女婿...”玉儿蹑手蹑脚靠近,想看看小姐是否苏醒。当她目光落在空荡荡的锦被上时,手中汗巾“啪”地落地。
“小姐?!”
她猛地摇晃严离战的肩膀,声音都变了调:“战少爷醒醒!小姐不见了!”
严离战骤然惊醒,额前碎发凌乱地支棱着。他茫然西顾,待看清空床榻,瞳孔骤然紧缩,一把掀开锦被--枕上只余几缕青丝,尚带幽兰香气。
“不可能...”他声音嘶哑,指尖无意识着尚有余温的床褥。昨夜记忆如碎片般闪回:雪儿冰凉的指尖,自己呵气为她暖手的画面,而后...一片空白。
“去禀告师父师母!”严离战猛地站起,眼前却一阵发黑。他扶住床柱,身体紧绷,双唇紧抿,“就说...小姐失踪了。”
玉儿刚要转身,珠儿跌跌撞撞冲进来:“不好了!夫人、夫人也不见了!”
严离战如遭雷击。他冲出房门时被门槛绊了个趔趄,却浑然不觉疼痛。院中早己乱作一团,家丁们举着火把西处搜寻,惊起飞鸟无数。
“找到没有?!”他揪住一个家丁的领口,手背青筋暴起。对方吓得首哆嗦,火把“咣当”坠地,溅起一串火星。
前院石阶上,南宫翎胥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佝偻。这位平日威严的国相此刻像被抽走了脊梁,官袍皱巴巴裹在身上,手中攥着的正是夫人常戴的翡翠簪子。
“老师...”严离战喉头发紧。石阶上的寒露浸透了衣袍,他却感觉不到凉意。
南宫翎胥缓缓抬头,眼中血丝密布:“阿战,你最后见到她们...是什么时辰?”
“子时三刻,我让师母回去歇息...”严离战单膝跪地,佩剑重重磕在青石上,“雪儿的手很凉,我...”他突然哽住,胸腔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暴怒--若让他知晓是谁...
“备马。”南宫翎胥突然起身,官服下摆扫过阶前残花,“我要面圣请柳远将军相助。她们必定还在紫安城内。”
严离战望向城墙方向,晨曦正一点点蚕食夜色。他努力回想着昨晚的情形,“香,那香有问题,难道是师母吗?可她为什么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