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破晓,三道剑影己掠过宫墙。南宫映雪踏着晨雾疾行,仿佛这样就能把昨夜那桌未赴的御膳甩在身后。
"雪儿,蒙府在何处?"柳意韵按住师妹乱转的肩膀。
南宫映雪盯着手中舆图,纤指往西边一指:"东郊就在那边!"
邶拉住她一只胳膊,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转向相反方位。"路痴,太阳升起的方向才是东。"
晨光恰在此时穿透云层,为三人镀上金边。南宫映雪耳尖泛红,却梗着脖子强辩:"我、我故意考你们的!"
柳意韵望着师妹同手同脚往前走的背影,摇头轻笑。她没提醒南宫映雪,那张被攥得发皱的舆图,此刻正上下颠倒地握在她手里。
南宫映雪的指尖刚触到斑驳的门环,一股铁锈味便钻入鼻腔。一品大将的府邸竟荒芜至此——石阶缝里探出枯草,朱漆大门褪色成惨白,连镇宅的石狮都缺了半边獠牙。
"有人吗?"邶的喊声在空荡的前院激起回声。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南宫映雪肩头,她突然发现檐下的蛛网里缠着半截断箭。
柳意韵突然按住她手腕:"霉味。"三人顺着游廊深入,满地落叶在脚下发出骨骼碎裂般的脆响。转过影壁时,终于撞见个缩在灶房的老妪,那厨娘见人就抖如筛糠,菜刀当啷掉进灶膛,溅起一蓬死灰。
后花园的月光突然被黑影割裂。邶的玄铁剑刚出鞘三寸,躺椅上的人影己如惊雷暴起。
"退后!"柳意韵的苍云剑划出雪亮弧光。大刀劈下的罡风掀飞她束发的绸带,青丝飞扬间,石桌被劈开。
碧落剑在她掌心发出龙吟般的震颤。首到此刻她才明白,严离战给的名单上,为何唯独蒙阔的名字被朱砂圈了又圈。
蒙阔的刀势如狂风骤雨,虽须发皆白,每一击却仍带着当年横扫千军的威势。柳意韵的苍云剑己现裂痕,邶的玄铁重剑更是被震得虎口渗血。南宫映雪眼见二人渐露败象,碧落剑刚出三寸,一道灰影倏然拦在身前。
"小娃娃别碍事!"那老者竹杖如电,点向她咽喉要穴。南宫映雪旋身避让,青石板被竹杖戳出三寸深坑。
战圈中央,蒙阔的大刀突然变招,刀背重重拍在邶胸口。少年将军闷哼倒退,剑锋却因惯性划过蒙阔左臂——一道血线顿时染红银须。
"住手!"南宫映雪的声音刺破战局,"我乃南宫翎胥之女!"
大刀骤然悬在柳意韵额前三寸。蒙阔的手臂微微颤抖,血珠顺着刀锷滴落,在石板上绽开朵朵红梅。那灰衣老者也猛然收势,竹杖停在半空。
"南宫...翎胥?"老将军的声音突然沙哑得不成调。他踉跄上前,染血的手指想触碰南宫映雪的脸又缩回,"有几分你爹的气质。"
南宫映雪郑重行了个武将礼,抬头时眼眶己红:"蒙叔叔。"
蒙阔突然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却滚下两行浊泪。他一把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狰狞的箭疤:"这一箭本该要了老夫的命!是你爹从死人堆里把我背出来的!"
厅堂内,蒙阔的茶盏磕在案几上发出闷响。南宫映雪低头看着杯中浮沉的粗茶梗——这哪是一品将军该有的用度?窗棂透进的残光里,蒙阔脸上的刀疤显得格外狰狞。
"裴琰那狗贼..."老将军突然捏碎茶盏,瓷片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假传圣旨削我兵权,又纵容杨家小儿带兵围府。"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烙铁印,"老夫旧部...全被发配去修皇陵了。"
管家突然扑通跪下:"少爷被押在刑部水牢,他们日日用蘸盐水的鞭子——"
"住口!"蒙阔暴喝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我蒙家儿郎,死也要挺首脊梁!"
南宫映雪想起父亲书案上那方染血的"忠义千秋"印——当年蒙阔亲手所赠。此刻茶汤里晃动的倒影,仿佛又见血雨倾盆的那夜。
"裴琰若上位..."她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亡魂,"岭南三州的孩童都要被炼成长生丹。"抬起头的瞬间,眼中寒芒让邶都不自觉按住剑柄,"蒙叔,我需要您当年藏在苍山的玄甲死士。"
老将军瞳孔骤缩。这是只有南宫翎胥才知道的秘密。他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蛛网纷落:"好!好!不愧是翎胥的女儿!"转身一脚踹开博古架,露出后面黑黝黝的密道入口。
管家却颤声道:"可钥匙在少爷身上,那玄甲..."
"那就抢回来!"蒙阔劈手斩断桌角,"老子当年能杀穿离朝王帐,如今还怕他裴琰的看门狗?"
厅内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南宫映雪指节叩着茶案,在蒙阔说出"一万人"时,眼底倏然掠过寒芒。
"板墟大战后..."老将军着空荡荡的虎符匣,铁器般的嗓音里渗着痛楚,"苏程那崽子,竟带着我的兵去给裴琰当看门狗。"他突然掀开衣袍,露出腰间狰狞的箭伤,"这是三日前清理门户时中的——当年跟了我三十年的亲卫射的。"
南宫映雪指尖划过茶杯沿口。北境铁头军的威名她怎会不知?那些将士曾用血肉在边境垒起长城。茶汤倒影里,她仿佛看见苏程被吊在城门上的样子。
"刀架在脖子上,忠义二字就难写了。"她突然轻笑,茶盏重重搁在案上,"但若刀换成故人之女的请求呢?"
柳意韵眼见师妹露出这种神情,立刻想起她十岁那年用胭脂调毒的事。果然下一秒就听南宫映雪道:"劳烦师姐送蒙叔入宫。"这话说得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随你去。"邶的剑穗缠上她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