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叙指腹着棋子,幽幽睇他一眼:“你也知道是贵女,尚未出阁,传出去岂不惹人非议。”
裴骁闻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在棋盘另一端落座,“今日赴宴的人,谁不知这逐夏宴是太后娘娘替你相看皇后人选而办,你若真召个贵女来闲亭对弈,太后她老人家只会觉得欣慰。”
提起这个话题,帝王明显有些意兴阑珊。
“三嫂今日为了照顾小侄儿,并未赴宴,三哥独自前来,就不怕三嫂知道后吃醋?”
裴骁‘啪’一声打开手中折扇,姿态风流,“此言差矣,臣与嫣儿那是情比金坚,太后娘娘本想邀嫣儿来掌掌眼,可她照顾小儿实在脱不开身,这才派臣来。”
听到他炫耀夫妻之间的恩爱,帝王耷拉着眼皮,神色恹恹。
好在裴骁没那么缺心眼,察觉到裴知叙心情不佳,立马关切道:“陛下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太后娘娘办逐夏宴,满京城适龄的贵女可都来了,难不成陛下一个都没看上,还想着政务?”
裴知叙一言不发,抬眼定定盯着裴骁。
盯得对座的人,都有些心头发麻了,才听他说:“三哥成婚也有几年了吧,朕若跟你探讨一些感情方面的事,不知三哥能否解惑?”
感情方面的事……
裴骁虚着眼,表情耐人寻味。
想不到五弟不是不开窍,这明显是为情所困嘛。
“陛下尽管问,臣必定知无不言。”
裴知叙忖度了两息。
二哥风流不成家,问他也是白问;三哥与三嫂恩爱有加,说不准能解惑。
“如果一个女子,心甘情愿与另一个男子在一起,还将清白交给了他,却又不肯嫁给这个男子,还处处避着人,你说……她是怎么想的?”
裴骁拧眉沉默。
这题……有点超纲了吧。
五弟堂堂一国之君,什么样的女子会不乐意嫁,还得处处避着。
难不成五弟看上的女子并非待嫁闺中,而是……
意识到这个可能,裴骁慢慢张大了眼睛,表情有一丝惊恐,又带着一点意味深长地笑意。
难怪今日这么多适龄女子赴宴,五弟还躲在凉亭里下棋,原来他不是不爱美人,而是爱成熟的美人。
裴骁握拳抵唇,轻咳两声:“陛下,女子都将贞洁看得很重,若一名女子心甘情愿与一名男子无媒无聘在一起,那男子在女子心里也必然占了很重要的地位。”
想了想,又补充道:“只要这女子的心在男子身上,嫁不嫁都是早晚的事,身份地位什么的,都不重要,女子二嫁在大渊稀松平常,毕竟这男子……”
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反应过来说上头了。
五弟没说这男子是他,还是给人留点面子,别戳破得好。
裴知叙听得认真,觉得三哥说得还是有一定道理,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问:“毕竟什么?”
“毕竟……”裴骁眼睛滴溜一转,“毕竟这女子甘愿与这男子在一起,肯定是这男子有过人之处,世间好儿郎难觅,得珍惜啊!”
裴知叙神色严肃,缓缓点了个头,
有道理。
经三哥解惑之后,他神色立马舒畅起来。
裴骁摸了摸下巴,问道:“不过这女子是哪家的女眷呐,陛下可否透露一二?”
身份这般敏感,总得与嫣儿和太后娘娘商量一下,别到时候把太后娘娘吓着。
裴知叙置若罔闻般,慢条斯理地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分开装好,“时间差不多了,朕也该去池馆了,否则母后又得唠叨了。”
“……”不肯说?
裴骁努了努嘴,帮着将棋子收好。
…
临风池馆。
一名容貌姣好的贵女坐在中央,身前放了把古琴,素手抚弦,琴声悠扬悦耳。
碎石道上传来宫人们请安的动静,吸引了在座贵女的注意力。
抚琴的贵女知道是承景帝来了,心中一紧张,竟弹错了两个音,后背霎时激起一层冷汗,努力稳住心神。
宁晚棠对错音很敏感,抬眸看了眼那贵女,视线顺便扫到了沈昭君,见她含羞带怯,不断朝门口方向张望,勾唇轻笑。
不多时,那道明黄云缎锦袍身影在众人的目光之下,阔步踏入临风池馆。
“陛下圣躬金安!”
贵女们纷纷起身,敛衽屈膝见礼。
裴知叙的目光在花团锦簇的席面上逡巡,首到落在宁晚棠身上,才算找到落点。
”平身。”
“谢陛下。”
贵女们重新落座,裴知叙则目不斜视地走到主位坐下。
宴席继续。
宁晚棠察觉有一道炽热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
稍稍抬眸,与裴知叙对上视线的刹那,轻轻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些。
被瞪了的男人,却不恼反笑。
“皇帝。”宋太后忽然开口道,“你笑什么呢?”
裴知叙立马敛笑,“没什么。”
宋太后心有疑虑,顺势睨了眼宁晚棠,见她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专心听曲,没有半分逾矩之处,便收起了疑虑。
一曲终了,那贵女起身行礼,退回座席。
沈昭君骤然起身,笑容灿若夏花:“太后、陛下,这光听曲有何意思,臣女见园中景色甚美,想作诗一首,献给太后和陛下。”
沈昭君出身贵族,可不是只会拈酸嫉妒,她师从文坛大儒,吟诗作赋的能力可不输西京的风流才子。
宋太后面上一喜:“沈丫头才情出众,既想献诗一首,没有题目怎么行。”她转头看向承景帝,“不如这题目就由皇帝来出吧。”
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裴知叙朝宋太后颔首,以示应下,而后望着临风池馆外的景色沉思。
少顷,他勾了勾唇,抬手指着那座石桥,“便以此为题吧。”
沈昭君看向承景帝指的方向。
彼时阳光明媚,临风池馆外绿树成荫,枝繁叶茂的树木半遮住了石桥,金色的日光透过叶隙投下来,映在池面上。
她略一沉思,吟道:“浮光掠影穿桥过,翠树含烟映碧波,古木参天遮日影,轻舟悠悠载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