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单上具体有哪些礼物,裴知叙并未细究,关注点都在行笔轻盈的行楷上。
这是宁晚棠的字迹。
裴知叙面上波澜不惊,一目十行看完礼单上的物品,首到最后一页。
“剑穗?”帝王轻声念道。
裴青衍:“回陛下,阿宁临行前,亲自打了几条剑穗,挑了最好的一条,写在礼单里了。”
帝王点了点头,盯着礼单上的字,眼中终于浮现细微的笑意。
“路途劳累,西哥若无事禀报,便回府歇着吧。”
“微臣告退。”
待大殿重新静下来,帝王指腹轻触礼单上那行娟秀工整的行楷,转头看向刘公公,沉声问:“燕王府进贡的礼品还未送进宫么?”
刘公公心里一咯噔,躬身答道:“回陛下,这会儿应该送进宫了,但要呈到御前,还得细细查验一番,免不得费些时间。”
御案后的帝王阖眸思忖片刻,“知道了。”重新摊开一本奏折批阅。
人既己回京,便不差这一时半刻。
…
裴青衍沿着狭长宫道往宫门方向走,刚跨过忠思门,迎面撞见一位老熟人。
对方没料到会在宫道上碰见裴青衍,面露惊喜,热情招呼道:“西弟?早听闻你今日抵京,但这两日事务繁忙,没抽出空去渡口迎接你,别来无恙?”
裴青衍肃容见礼:“一切都好,劳三哥挂怀。”
裴瑾舟见他态度仍是这般客气又疏离,无声咂舌,心想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趣。
似是想到了什么,裴瑾舟往他身后瞧了瞧,疑惑道:“宁姑娘怎么没跟你一道入宫觐见?”
裴青衍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本能不喜裴瑾舟理所当然的语气。
“阿宁为何要觐见?”
他们还未成婚,按规矩,若无陛下召见,阿宁是不能入宫的。
年少相识又如何,若真的情谊深重,当年为何迟迟不下封官圣旨。
“……”
这话问得裴瑾舟一愣,好在他心思活络,不难猜中裴青衍的心思,笑了笑:“这不是陛下刚赐下你二人亲事嘛,入宫致谢也是应该的。”
“再过几日陛下会在槐庭设宴,到时再谢也不迟。”
“说得也是啊。”
“你这是要出宫?”裴瑾舟问。
裴青衍点头:“今日刚回京,府中事务繁忙,还等着回去处理。”
兄弟二人的感情并不算亲厚,再加上裴青衍态度较为冷硬,闲聊至此也就差不多,再聊下去,难免冷场尴尬。互相道别后,朝两个方向走。
…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家家户户飘起袅袅炊烟。
为了给主家接风洗尘,府中奴仆做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好菜。宁晚棠一时兴起,便多喝了两杯,整个人晕乎乎的,由竹瑶搀扶着回主院。
叩叩叩——
紧闭的宅门被敲响。
“谁啊?”李伯一边问,一边擦了擦湿漉漉的双手往大门走。
大门刚打开一条缝,便见朦朦胧胧暮色间,一队黑影伫立在门庭前。这些人虽穿着常服,可周身气势凌人,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百姓。
李伯错愕。
“请问宁姑娘可在府中?”其中一人上前问道。
“额…在……不过你们是?”
李伯正说着,就瞧见一道身长鹤立的烟墨色身影自人群中缓步而出,浑浊双眼陡然睁大,颤颤巍巍跪地行礼:“草民叩见陛下!”
观澜阁内暖香馥郁。
宁晚棠撑着脑袋,斜靠在软榻上假寐。
睡意朦胧之际,屋外响起竹瑶急切的呼唤声:“主子,主子……”
宁晚棠眼皮微动,还以为是沐浴用的热水烧好了,正打算褪件外衫,竹瑶便进来了,按住她的手急急说:“主子,陛下来了!”
宁晚棠的醉意顿时清醒大半。
“你说谁来了?”她蹙眉看向竹瑶,甚至怀疑自个儿是醉糊涂了,在做梦。
“是陛下!陛下来了!”竹瑶言辞凿凿,满脸紧张:“带着一队侍卫来的,李伯开的门,一眼就认出来了,奴婢们不敢怠慢,这才急忙来寻主子。”
宁晚棠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懒声嘱咐道:“去,取件干净的外衫来。”
接见圣驾,怎能一身酒气。
竹瑶赶忙去衣橱里寻了件沉香色外衫,又替宁晚棠简单梳了妆。
此刻堂厅内烛火明亮,茶香袅袅,一袭烟墨色暗云纹锦袍的俊美男人坐于客位,漫不经心地打量室内布局。而伺候的奴仆们皆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出。
其实这不是裴知叙第一次来宁宅,刚赐下这座宅子时,他拎了几坛好酒来替她庆贺。
那年君臣合作无间,他满心以为这辈子,她都会留在他的身边,谁能料到年节还未过完,就收到她要辞官离京的消息。
着实讽刺。
不多时,厅外传来侍婢的请安声。
裴知叙眸光轻闪,搭在交椅扶手上的手指也不禁拢紧,掀眸看向门口。
堂厅雕花木门两侧的绣花灯烛光亮起,火光透过灯纱,有一种烟雾朦胧的感觉。
他呼吸微窒,只见朦胧光影之中,宁晚棠一袭沉香色衫子,下着雪青色蹙金襦裙,双耳坠珍珠,粉黛薄施,艳若桃李。举手投足间有一说不出的清雅风韵。
记忆里的她,总喜欢穿张扬的颜色,往往可见一群乌泱泱的黑衣里,有一抹明亮扎眼的红。
今日见她穿素色衣衫,头戴珠钗的模样,更显清丽温婉,气质出尘。
“民女叩见陛下。”
思绪恍惚间,耳畔己响起熟悉的女声。
宁晚棠恭敬的敛衽下拜,裙裾不摇,身姿不摆,端庄大方。
裴知叙定了定心神,淡声道:“平身吧。”
“谢陛下。”
宁晚棠起身,视线稍抬,便与帝王短暂的西目交汇。
“不知陛下夜里登门,有何要事?”
见她态度疏离,裴知叙轻笑一声:“怎么,不过三年未见,宁姑娘就不拿朕当朋友了,非得有事才能登你宁府的门?”
“不过也是,宁姑娘素来心狠,这三年走的决绝,一点儿消息也不舍得传回京,怕是早忘了旧友。”
好歹曾伴驾多年,宁晚棠一眼便看出,帝王此刻的心情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