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眼便认出，这正是我的银票。
那么，此女必是顾芷芸无疑。
我虽未曾谋面，今日一见，果然不愧是京中世家之女，举止不凡。
「沈姑娘，宋郎已将事情告知于我，他太过鲁莽，竟将你逐出茅屋。」
顾芷芸并未自报家门，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随即自顾自地说道，「我已斥责于他，同时将这银票带来归还于你，里面的银两，他分毫未取。」
顾芷芸嘴角微扬，「宋郎这十年积蓄，就当作对你的补偿吧，你且收好，回乡安居，莫要在此受苦了。」
她轻描淡写地安排着一切。
我感受到她与生俱来的优越之气。
她虽立于低处，却仿佛俯视蝼蚁一般看待于我。
用近乎怜悯的语气，为我谋划去处。
7.
我这小县城来的孤女，怎入得了她的法眼。
我难道该对她感恩戴德，只因她归还了这银票，给了我一线生机。
我不禁觉得可笑。
「我莫非该向你叩谢？」我凝视着顾芷芸。
她莞尔一笑：「无需如此，这本就该归你。我已打听过，你家乡云县的宅院不算昂贵，你可用这些银两置办一处小院，也不枉这五年光阴。」
我沉默不语。
只是打量着她。
她蹙眉问道：「何故如此？」
「无事，只是少见你这般人物。」
「我这般人物？」
「正是，明明是个插足之人，却能在受害者面前谈笑自若，你是如何做到的？」我诚心请教。
她终于收起了笑容。
她似乎意识到，我并非任人拿捏之辈。
我非那等会哭哭啼啼黯然归乡的小女子。
「看来，我们的沈姑娘胃口不小，这样吧，我再添十两银子，你今日便离开锦城，如何？」
顾芷芸终于认真打量起我来。
「你就是给我千两黄金，我也不愿离开此地。」我冷笑道，「你心中实则惶恐，对否？怕我揭露宋郎真面目，损你清誉。」
顾芷芸脸色骤变，目光闪烁不定。
我说中了她的心事。
宋郎如今是满城议论的新贵，多少人暗中关注。
若传出他抛弃糟糠之妻，另结新欢的消息，不仅他声名扫地，这位富家小姐也难逃非议。
顾芷芸这等世家子女，自是不愿蒙羞。
「宋郎竟不曾看透你，你并非愚钝之人。」顾芷芸再次开口。
竟是在夸我。
「多谢。」我自然不是蠢人，只是先前太过痴情，以致昏了头脑。
「无需言谢，我该谢你省下这十两银子。」
顾芷芸又恢复了平静，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沈柔，你可是觉得自己能与我抗衡？你以为自己能左右于我？」
不待我答话，她自顾自笑了起来，「说来可笑，你到底还是个愚人，你这等乡野丫头，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快罢了。」
「你此言何意？」
「我的意思是，我已失去耐心，不愿再好言相劝，我只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天黑之前，你必须离开锦城，我此生再不想见到你。」她伸了个懒腰，「对了，自从离开学堂后，我许久未曾欺压他人了，这种感觉倒是令人怀念。」
8.
她非江洋大盗，亦非市井痞妇，不过是生性傲然，自视甚高。
且，助长她那颗欺凌之心。
顾芷芸言罢，提起锦囊，轻移莲步，转身离去。
门外一驾华贵马车候着她，她踏上车辇，疾驰而去。
我不理会，径直去银号查看了箱内银两。
二十三两有余。
我长舒一口气，银钱果然俱在。
此乃我十年辛劳所得，是我苟活于世的依仗。
我又推着小车回到了锦江畔，择一处上佳位置后，我去附近酒楼饱餐一顿，随后坐于江边，静候夜幕降临。
人来人往之际，夜色渐浓，可以沽售酸梅汤了。
天气依旧寒冷刺骨，是以摊贩寥寥无几，许多年轻人不愿冒着寒风出摊了。
反倒让我能多卖几杯酸梅汤——热饮最是畅销。
一直卖到了三更天，所有货物售罄。
我喜不自禁，数了银钱收摊，准备去客栈梳洗。
抬头间，忽见五个骑马的男子疾驰而来。
他们高声叫嚷，要饮酸梅汤，催促我快些准备。
我言说已然售罄。
他们勃然大怒：「你这贱婢戏耍我等？你贩汤之人，竟无汤可售？」
我吓了一跳，霎时想起顾芷芸的最后通牒。
不及多想，一个男子一脚踹向我的小车：「晦气东西，无货还敢出摊！」
我的小车本就娇小，车上又无货物，被男子一脚踹中，直接翻倒在地。
我不防被车子撞到了膝盖，疼痛难忍，跌坐于地。
